和田臉上閃過驚訝的神情,但迅速地用理智與冷靜掩飾過去,不著痕跡。
關於那一天晚上的事,和田只擁有零碎的記憶。
就像是做了一個惡夢,卻怎麼也想不起細節與流程,只記得最可怕的片段。
和田自詡在這人類社會裡,各種團體與環境他都能適應,並察言觀色、博取他人好感,以至於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大家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來。
所以,野村說看到自己對投手丘設陷阱的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記憶混亂的和田無從求證,只能如履薄冰地與對方談話。
「你看到了?」和田的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對方現在幾點。
野村在滾燙的油鍋上灑了水,卻沒引起油爆,讓他有點疑惑。
「我看到你半夜跑進學校,在投手丘上挖洞。你以為都沒人看到你做的事嗎?我當時只是不說而已,不過,沒想到你也這麼見不得新垣好啊。」
和田謹慎咀嚼著對方的話,想再套話確認時,前方路口轉角冒出兩個人影。
「這不是和田跟野村嗎?嘿,你們怎麼在這裡!」
新垣用力揮手向他們打招呼,但和田看到他時,倒抽了一口氣,方才應有的驚慌失措此時才重新灌進了身體裡,他僵硬地站在原地,連扯一個笑容都難以施力。
「哥,等等啦,照這個路線圖來看,我們應該不會交會啊。」走在新垣身後的小隆認真地拿手電筒確認地圖。
「應該是你們走錯了吧?我跟和田一直都走在路線上喔,對吧?和田。」野村似乎十分樂見此時的情況,還點名和田要他搭腔。
和田強迫自己冷靜回話,「嗯,應該是你們走錯了,再確認看看吧。」
「嘛,巡邏這種事為什麼還要照路線走啊,應該要憑刑警的直覺隨便繞繞才能抓到犯人啊。」
「果然是我們走錯了啦,就在剛剛哥你說有聽到貓叫聲的那個交叉口,走錯路了。」小隆哀叫了一聲,隨即拖著自己的哥哥往回走。
「抱歉抱歉,我們這就回自己的路線。」
「都說了為什麼要照路線走嘛,跟和田他們一起也沒關係吧。」
「又不是出來郊遊!這樣巡邏就沒意義啦!」
和田聽著兄弟倆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身後那道陰險卻又道破他心中想法的聲音傳來。
「你是不是怕我會跟新垣講這件事?」
這句話像道利刃,冰冷地劃過脖子。
和田不自覺地摸著肩頸處,緩緩回過身,正對上野村狡獪的笑容。
「放心,我知道你還想扮好人,我不會跟新垣說的。況且,都這麼久以前的事了,說了也沒意思,說了又能怎樣,新垣能向你索賠嗎?」
和田咬著牙關,「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只是想讓大家知道,新垣沒看起來這麼單純,而且還有前科,是個值得懷疑的對象。」
「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什麼好處?」野村冷冷地丟下句,「要是我的話,絕對不會讓我的小孩跟新垣單獨相處的。」
■
第一天巡邏完後,和田、新垣與小笠原走同個方向回家。
路上只有新垣一個人吱吱喳喳講個不停,和田與本來就不多話的小笠原只偶爾附和幾聲。
和田有點茫然地走在新垣身邊,野村剛剛的話,讓他確認了一件事。
他真的很害怕新垣知道當年投手丘的事是他做的,害怕到只要一設想這件事,就會全身發冷顫抖的地步。
可是,和田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在害怕什麼。
是怕自己的罪惡感加深,還是害怕新垣不與他來往,或是恐懼自己會親手破壞目前的平凡幸福。
一想到這裡,和田不禁愣了半晌,原來自己覺得現在這樣就是幸福?
「阿篤、阿篤?」
「唔?怎麼了嗎?」
「什麼怎麼了,我講話你都沒在聽。」
「呃,抱歉……咦?小笠原師傅呢?」
「他早在前兩個路口就跟我們分開走啦,阿篤你真的怪怪的耶,該不會著涼感冒了吧?」
高大的新垣彎下身來,把冰涼的大手貼在和田額頭上。
手掌傳來的觸感反而讓和田覺得臊熱,他厭煩地撥開對方的手,快步往前走,不過腳長的新垣用不了幾步就追上他。
「阿篤。」
和田板著臉轉頭,「幹嘛?」
「那個……我是認真的,如果你有什麼煩惱的話,都可以跟我說,」新垣撇過臉有點尷尬地道:「畢竟我們也是朋友,你從以前就一直幫助我,還提供工作給我。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我一定會努力的……啊,如果是錢的話,可能沒多少可以借你就是了,哈哈哈。」
和田看著新垣那張一笑起來,五官就皺著一團的臉。
他心裡想著,擁有一間舒適的咖啡店,有個不用趕通勤電車的工作,還有這樣的傢伙在自己身邊,可能真的稱得上是幸福。
——只要那個人不是殺害自己全家兇手的話。
「野村他剛剛跟我說了一件事。」
「唔,什麼事?」
「他說你在小學時,曾經把學校裡的兔子都殺死了。」
這是和田認識新垣十多年來,第一次對他說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