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分鐘後，陳先生穿著西裝提著公事包，風塵僕僕地趕到。
「陳先生，你該不會從公司趕過來吧？」我請黃姐跟他約十點看診，三位照著排下來就是這個不上不下的時間，真是辛苦他了。
「是啊，早上有件事得進公司……倪醫生，上次你說的話，我回去也想了一下。」陳先生頓了一下，雙手握拳，掛著黑眼圈的雙眼直看著我，「我想，我不是擔心自己的兒子是同性戀，而是擔心他的未來……」
「我能理解，父母總是希望兒女成龍成鳳，我能理解，對於有別於多數性取向的人，在許多團體中有著無法理解與歧視，嚴重者的確會影響就業或是升遷。你們會希望他能選擇平穩的道路前進，可是，重點在於，性向是無法選擇的。」
陳先生深深嘆了口氣，「其實我以前公司有個同事就是同性戀，我個人對他是沒有什麼意見，他也跟其他人沒什麼兩樣，工作效率還更好。但我老闆知道這件事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老闆開始有意刁難他，過沒多久，他就離職了。」
「所以你害怕你的小孩之後也會遭遇到這種事嗎？」
「對，如你所說，性向是真的無法改變的，你不是還說以前的醫生曾想用電擊治療同性戀者，真是太可怕了……與其阻止，讓他難過，不如放他自由吧。但我想跟他說，這真的不是一條平順的道路，可能會遇到很多困難。」
我接著道，「但是有支持著他的家人在他身邊啊。」
「唉，說到家人，我都還不知道要怎麼跟我老婆討論這件事，她以前讀教會學校，說不定完全無法接受……還有我媽，她都快七十了，要是知道孫子喜歡男的，搞不好會帶他四處去收驚什麼的。」
見陳先生抱頭又陷入苦惱，我拍拍他的肩。
「說不定，她們沒有你想像得這麼難被說服喔。」
「不，醫生，你不了解，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陳先生話說到一半，見我身後的簾子被拉了開來，再看到裡面那三個人，他頓時傻了眼，連話都講不好了。
「阿母？！淑芳、小辰……你們怎麼都在這？」
我一拍額頭，哎叫道，「看看我這記性，都忘了前面的患者還在後面，就叫你進來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讓他們聽到這些話的喔——」
■
目送陳家人離開後，我不禁鬆了口氣，畢竟醫生有守密義務，診療過程不應該公開，還好他們都不計前嫌。
「倪醫生，你太厲害了，我好像在看連續劇喔。」黃姐興奮地拉著我說，「那天被你嚇跑的人是小辰，後來是他阿嬤過來爆料孫子，然後他媽媽來要安眠藥，最後是他爸被小韋醫生勸過來找你，結果都是為了同一件事，實在是太有趣了。」
我乾笑了幾聲，「那妳應該也會喜歡《東方快車謀殺案》，我家有藍光片喔，拿來借妳看吧。」
「那不是外國片嗎？我還是對古裝劇比較有興趣啦，對了，你上說的那個吞金自殺的事——」
「喔對對，我還沒講完厚，就是古代……」
我跟黃姐抬槓到一半，聽見櫃台窗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不好意思，請問倪醫生在嗎？」
在黃姐還沒反應過來前，我就像子彈似地飛奔出去。
「小郁，你怎麼來了？」
小郁一看到我，露出大大的笑容，「你說你今天要加班看診，我就過來探班啊。不然星期三早上我也有課，都不能過來……啊，我有帶點心過來喔，要請護士小姐吃的。」
「謝謝，我拿進去給她。」
我把小蛋糕拿進去，進貢給黃姐，回頭正想要跟小郁說今天的正事都辦完了，下午搞不好可以偷閒一起出去逛逛，怎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路過的趙媽媽抓到。
「哎，倪醫生？你今天有看診喔。」趙媽媽一看到我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我可以掛號嗎？我喉嚨怪怪的耶。」
小郁貼心地向我點了點頭，就走到一旁坐下，安安靜靜地等待。
我樂觀地想著，應該不會讓小郁等太久，但沒想到我可能做出了口碑，接了一個趙媽媽後，陸續又有人上掛門掛號，黃姐把三、四張健保卡與病歷拿給我。
醫者仁心，總不能拒絕上門的患者，我按捺著想約會的心情，繼續叫喚下一個名字。
「曹小姐、曹小姐？」
叫了老半天沒人回應，我狐疑地走到候診室走廊，就看到剛剛看診完的與還沒看的都圍在小郁身邊。
「哇，你在T大教書喔？我姐夫的姑姑的女兒也在那邊唸書耶。」
「什麼，你是教授，看不出來！這麼年輕！你不說我們還以為你是大學生耶。」
「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呃，他是我的男——」我忍不出提出抗議，但真相隨即被尖叫聲淹沒。
「什麼，沒有嗎？」
「為什麼不用了？」
我用力地咳了幾聲，總算提升了一下存在感。
「那個——曹小姐是哪位啊？」
「醫生你等一下啦，我們在問重要的事。」
「比看診還重要嗎？」
她氣沖沖地扭過頭，一副我問了蠢問題的模樣，「夏教授當然比看病重要多了。」
唔，這我完全無法否認啊！
■
長達三個月的代班看診結束了，光榮歸國的阿韋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他帶了很多東西給我，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這一項。
「喏，這是阿韋要給你的簽名照。」
「耶！布萊德彼特——」
Friday剛接過照片，歡呼的聲音未落，就發現事情不太對勁。
他眉間慢慢隆起，指著照片吼道，「等等！這不是他啊！這明明是班史提勒！演博物館鬧鬼的那個！」
「喔，外國人都長得蠻像的，大概搞錯人了吧。」
「哪裡像啊！布萊德彼特這麼帥！氣死我了！」他像隻被惹毛的獅子，張牙舞爪，要是阿韋在現場準會被他給吃了。
「別生氣啦，下面還有一張啊，你看了一定能讓你滿意。」
「什麼啊？」
Friday翻看著下一張照片，原本的獅子臉也翻了過去，兩邊嘴角揚至最高點，像隻看到鮮魚的貓。
「你難得這麼正經，頭髮也不梳好。」
他雖然嘴上抱怨，但目光卻沒離開照片，還好卸任醫生前有請阿韋幫我拍張照。
我穿著白大掛，戴著借來的文青金絲框眼鏡，手裡拿著阿韋珍藏的萬寶龍小白花鋼筆，翹腳坐在診療間的椅子上。
「這張照片跟布萊德彼特比呢？」
「哼，哪能比啊，倪醫生。」
中文真是奧妙啊，Friday用極其曖昧的語氣講話，讓我完全搞不懂是「比不上」，還是「不能比」。
「對了，你不要以為我會被一張照片收買喔，以後還是不可以給我亂接這種外務。」
我笑了笑，「放心，不會了。」
「怎麼？過足當醫生的癮了？」
「算是吧。」
「哼，我才不相信你這麼聽話。」
「我以後還是當你們兩個的專屬醫生就夠了。」
我是認真的，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我的個性真的不適合當醫生，要是真當了醫生必定會疏忽了身邊的人。
「哈倪。」
「嗯？」
「你發燒了嗎？一定是去代班太累了，才會神智不清講了這麼標準的情話吧。」
「哼，不要小看我，要是我認真起來——」
「要是你認真起來？」Friday挑起眉，顯然不願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要、要是我認真起來的話——」
「嗯哼？」
「呃，要是我認真起來，最多就這樣了……」
Friday毫不留情地大笑，「哈倪，你真的很遜欸。」
「對啦對啦，我超遜。」
「但我們還是愛你喔。」
「唔，這我當然知道，不然我就真的遜斃了。」
THE END
—
班史提勒的戲我都有看!!!
但Friday喜歡帥哥就…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