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因為順道的關係,帶著兩位台灣女孩到廟會,還介紹了不少日本特有的食物給遠道而來的朋友,由於聊得很開心的關係,最後還互留了聯絡方式,她們說如果有機會到台灣來的話一定要通知她們,台灣人真的很熱情呢。
後來我與火村一同漫步到河邊,那裡早就擠滿了人潮,而穿著和服的火村仍舊是眾人注目的焦點,結果一整場煙火大會下來,我並沒有認真地看夜空,反而是看著火村和注視火村的人們。
我突然想起孩提時代我有一把很漂亮的玩具槍,我每天都拿著它,連睡覺時也抱著,那時,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帶著它到學校,我想讓別人也看看這把漂亮的玩具槍,但又怕它被同學們弄壞,最後我還是帶到學校了,大家都很羨慕,爭相拿來把玩,但我卻沒辦法看著他被別人拿在手中多一秒鐘……
看完煙火後,我悶悶地跟在火村後面回到北白川。
一打開門火村就迫不及待的想把和服脫掉,他邊走到裡面的房間邊跟我說,「有栖,冰箱裡有麥茶……有栖?」
我沒有走到廚房,反倒是跟在火村後面抱住他。
「我很想抱你,從剛剛就……」我把頭頂著他的背膀說道。
「有栖……」副教授很輕柔地道出我的名字。
「我想、我有點吃醋吧?真不好意思,都幾歲人了還吃什麼醋……」我越說越小聲,聲音細小到連我自己都快聽不到。
火村輕呼了一口氣,「你總算也有這種感覺了……」
「總算……?」
「我以為只有我才會吃醋。」
「你吃醋?吃誰的醋啊?」
「當然是吃你的啊。」和服脫到一半的火村轉過身用像是看到外星人的表情看著我,我當然沒忘,我們的關係已經不是朋友了……
我連忙說,「不、不是啦,我說你吃我跟誰的醋……?」
我身旁又沒有年輕女孩圍繞,也不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誰都吃。」
「啊?」
火村不再回話又轉回去脫著和服,我不喜歡這樣,每次都不把話說完,然後自己一個人不知道在悶什麼。
我伸手幫他拆著腰帶,邊拆邊說,「我知道我喜歡你的資歷沒有你喜歡我的資歷長,但總要給我適應期嘛……跟當朋友的時候不一樣,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覺得不安的事,一定要告訴我……」
火村往後抓住我的手,剛拆好結的腰帶也應聲掉落。
「以後別跟女生交談,也不可以跟森下刑警太要好,跟編輯講話只能講公事,像學生時代一樣幫大龍刷背的事情更是不淮。」
本來悶聲不響的火村一下子講了一大串,什麼不能跟女生交談、跟森下刑警太要好……難不成這些都是他吃醋的因素嗎?
「意外吧?我就是這麼愛吃醋的人……」背對著我的火村沉聲道。
看著這樣的火村,我很對不起他地噗嗤一笑,想把玩具一直占為己有的副教授好可愛。
我又抱著他,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深吸一口他的氣息。
「我、做、不、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
火村扭過頭看我,我們的鼻尖幾乎快碰在一起。
不是連載所以不賣關子,我續道,「我的心都已經給你了,所以讓我擁有這一點自由應該不為過吧?」
「有栖……」副教授深情地望著我,就快要親下去的時候我連忙喊暫停。
「等、等,我還沒講完……」
「你不知道剛剛的氣氛很好嗎?」
「氣氛再好也要等我把話說完。」我很堅持,「下次別再穿這麼好看上街了,我怕你被搶走……」
火村聽完先是怔住,我趁機把他身上的和服拉下,在他線條完美的肩膀上狠狠吸吮。
跟玩具槍不一樣,我不願跟世人分享他,他是我的。
■ ■ ■
腹背受敵的火村,背膀上被我種下許多紅點,但這點傷害對他完全無損,他立即奪回主導權把我壓在身上,背上感受到榻榻米的質感時,才想到這邊是北白川……
我們還沒在此做過親吻以上的動作。
「火、火村,樓下有……」
「篠宮婆婆去旅行了,你忘了嗎?」火村抬起頭微拉著嘴角道。
「可是……還有貓……」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在暖被桌裡也是快要繼續時,桃硬是趴在火村身上不放……
「桃跟著篠宮婆婆旅行去了,那是可攜寵物的旅館,瓜跟小次郎還沒回來呢。」
怎麼,有種萬事具備,只欠……
火村像是跟我有心電感應,長手一伸往抽屜裡掏出一盒我已經見過好幾次的東西。
「Alice, don’t say NO.」
■ ■ ■
一定是因為我熱過頭的關係。
今天一改平常我們的習慣,是我先主動。
我抱著壓在我身上的火村又轉了一圈,情勢又逆轉,早就只剩底褲的他省去脫衣服的程序,他胸前的兩點、腹肌上的肌理,骨頭的形狀、股間的……——我都要嘗遍。
常被火村笑做什麼都不靈巧的我,連在這件事上也一樣,我就只是舔而已,原以為我不過是把口水沾到他身上,但他卻有反應……我更努力地舔了。
原本輕喘著的副教授突然說,「停停,有栖。」
我在男人的股間中抬起頭,一臉疑惑。
「你是要把我吃了嗎?有栖。」火村的臉離我非常近,說話時的氣息我都感受得到,這句話還帶點情慾的味道。
「我的胃口可沒大到可以把你給拆吃入腹啊。」
「那換手,我的胃剛好容得下一個有栖川有栖。」奸詐的他再把我壓在身下。
今天的火村是不是也熱過頭了?
■ ■ ■
「冰麥茶。」
身上只穿著一件短褲的火村把加了冰塊的麥茶遞至我面前,開始交往後,我發現他真的是個好情人,總會適時地給你他的溫柔體貼——但嘴巴上還是不饒人就是了。
「謝謝。」我接過麥茶喝了一大口,真清涼。
火村走至窗邊,似乎正在尋找著愛貓,我套上上衣走近他。
「瓜跟小次郎還沒回來嗎?」
「好像玩太晚了,下次家規要多訂個回家時間才行。」火村不知是開玩笑還是認真地說。
「這件和服真的很好看呢……」
我拿起原本被火脫在地上的和服,想試穿看看。
「很好看啊。」說這句話的火村是偷笑著的。
「明明就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我拉拉這件對我來說寬鬆到不行的和服。
「哈哈,這個比喻真好,大阪人果然都很會自我解嘲。」
我鼓著嘴把和服脫下,突然想起一個尚未解答的問題,「對了,平常連打領帶都懶的你,為什麼會答應篠宮婆婆穿這件和服呢?」
火村聽了不太想回答似地輕咳幾聲。
「說謊可是犯罪的開始喔,副教授。」
火村搔了搔他那參雜著白髮的頭髮,閉上眼道,「婆婆說……」
「說什麼?」
「她說,『你穿上去有栖川一定會覺得很好看的。』……」
我邊笑邊撲上前去抱著臉紅的副教授。
「有栖,你這樣會讓我想再……」
「沒關係!」
因為是熱過頭的夏夜嘛——
十月,天氣漸涼,我躺在家中的地板上冥想尋找靈感。
大家一定都以為,身為一個出了這麼多本書的職業作家,腦中一定隨時都有靈感。就算沒有靈感,看看新聞、看看街景、看看日落,就能抓到三五個回家寫成作品。
但實際上的情況卻是,沒有靈感就是沒有靈感。作家的一生八成有一半以上工作時間都是這種狀況,不管去南極或是亞馬遜叢林取材,也沒辦法找到能寫完一本書的靈感。
再躺下去就要睡著了,睡著的話一天又過了。該怎麼辦才好呢,這禮拜編輯說想找我討論下部作品的大綱啊……
與其坐以待斃,還是試著用指甲刀割開鐵鏈吧。
於是,我坐起身打開電視,剛好看到京都時代祭的相關報導。
「京都啊……現在應該也變涼了吧。」
京都跟我居住的大阪相差不遠,電車約三、四十分鐘的距離,但兩者的天氣卻完全不同。京都是盆地,所以夏天一到悶熱無風,到了晚上不會降溫,讓沒有冷氣可吹的窮學生難以入睡。
現在想回想起來,我在京都英都大學的那四次夏天到底是怎麼度過的呢?
只記得有一年常跟火村一起去游泳,就算游累了也泡在泳池裡聊天,常常是把皮膚都泡皺了才想上岸回家。
說到火村,畢業後他在留在學校教書,每天都還是得面對京都可怕的夏天吧。
但我想我是白擔心了,早早就升上副教授的火村英生研究室裡,應該不可能沒裝冷氣吧?
不過,火村住的地方好像還沒裝冷氣?唔,後來好像有裝……可是之前好像還聽過他說冷氣壞了得找人來修……
邊想著別人家的冷氣問題,我不自覺地就把電話撥了出去。
「喂,火村嗎?」
『有栖?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我想問你,你家的──」
問題才說了一半,我就反悔了。為了問對方家裡的冷氣到底修好了沒而打電話給對方…………實在太蠢了。
『有栖?』
「呃……喔、喔!明天就是時代祭吧?」
『好像是吧,』火村似乎翻了一下行事曆確認,『沒錯,明天二十二號。有栖,難不成你家連日曆也沒有嗎?』
「怎麼可能,我是想說明天去京都看時代祭取材,想問你有沒有空。」情急之下,我只想到這個替代問題。
「時代祭?」火村提高了點音調,表達不可思議。
「唔,對啊,時代祭。」
「你以前明明對祭典毫無興趣,還老是抱怨一到祭典人就變多,還得繞道回家,應該有別的原因吧?」
副教授用敏銳的觀察力,加上長久以來的交情,一語道破,但我不能就此服輸,得咬牙死撐才行。
「有沒有興趣跟取材是兩回事啊,而且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啊……呃,大家不是也常說『方便的門難開』嗎?住在京都時想說隨時都可以去看,結果卻一次也沒去。就跟我很少去我家附近的麵包店買麵包的道理一樣啊!」
這些胡亂編出來的理由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聽著電話另一頭傳來笑聲,我絕望地想說出真正的問題時,副教授卻難得地沒再追根究柢。
「那就來吧。」
「啊?」
「來京都啊。不過時代祭不太有趣,來看鞍馬火祭吧。」
█ █ █
與時代祭同一天,在鞍馬山舉辦的火祭,是京都三大奇祭之一。
就跟火村說的一樣,我大學時代不喜歡祭典,當然也沒特地上鞍馬山看過火祭,就連火祭的來由,也是查了資料後才知道的。
天慶三年,由於當時大地震與戰爭頻繁,局勢不安,朱雀天皇便提議將皇宮內祭祀的由岐明神遷移到為於京都的北方鞍馬鎮守。據說當時,用在鴨川旁生長的葦草做成火把照亮沿途,遷移的隊伍長達一公里。
鞍馬的居民為了感謝此事與靈驗的由岐明神,在每年十月二十二日的夜間舉辦火祭。
原來是晚上舉行啊──正想著明天可以晚一點去京都時,八成學了讀心術的火村就打電話過來叮嚀。
『有栖,明天還是早一點過來吧,因為上山的人會很多。還有,別穿太新的衣服。』
「別穿太新的衣服?為什麼?」
『火祭的宣傳單清楚寫著──『若火把不慎燒到您的衣服,概不理賠。』
翌日,我穿著一件居家的舊T恤,早早就來到京都。搭公車到約好的出町柳車站前,這裡是前往鞍馬山的叡山電鐵鞍馬線的起點。
離火祭開始還有五、六個小時,小小的出町柳車站卻已有人潮。
一眼掃過,我立即就發現也穿著舊襯衫的副教授站在一旁喝著罐裝咖啡。他發現我的時候,微揚嘴角,我總覺得他看穿了什麼。
「唷,早啊,副教授。」
「上次見面的時候是春天吧,你還是這麼討厭京都的夏天啊。」
今年春天火村升副教授,我跟三五好友來京都幫他辦了慶祝會,之後就沒再見過面了。經他提醒,我才發覺到自己的確有意無意地盡量避免在夏天的時候來京都。
「這個才不是理由,之前在趕稿也忙啊。」老是被火村猜中的話會讓他得意忘形,所以我選擇修改答案,「你呢?升了副教授後應該也很忙吧?」
「不,反而比較輕鬆。」火村邊說邊走到售票機前排隊,「雖然有研究上的壓力,但課變少了。而且,對我來說,學生比較麻煩。」
「這是個副教授兼社會學研究者該有的發言嗎?」我笑道。
「正因為了解、研究了它,才更有資格批評它。不是嗎?」我沒來得及拿錢包,火村就投入兩人份的票錢買票,還買了來回票,轉頭對我說,「回來的時候請我吃拉麵就好。」
我暗罵著火村真狡猾時,電車就快發車,我們倆便匆匆進月台上車。
叡山電鐵的鞍馬線是單線通行,所以車班不多,火村說他之前有來看過一次火祭,回程時在山上排了一、二個小時才回到山下。
「什麼?那麼晚才回得來啊?」
「放心,我跟瓜太郎說好了,今天會有客人留宿。」
「不是這個問題啊……」
明天就要跟編輯討論了,如果今天住在京都的話……不過,想不到靈感的話,住哪都不會有靈感。
火村見我一副愁雲慘霧的模樣,不解地問道:「有栖,你就這麼不想住京都嗎?」
「不是啦,是我的編輯……明天就要跟他討論了,可是我──哎。」
火村拍拍我的肩,難得冒出了句幼稚的發言:「那你就叫鞍馬山上的天狗把編輯抓走好了。」
「我的編輯又不是年輕的美女……」
「天狗並沒有特別喜歡美女啊。」
「唔?是我記錯了嗎?」總覺得會把人擄走或拐走的神怪,對象都一定要是年輕貌美的女子不可。
「如果天狗只喜歡美女的話,就不會教義經劍術了。」
傳說中,源義經小時候因平治之亂,而暫時住在鞍馬山時,大天狗僧正房曾傳授他劍術。
「不過,義經也是美男子吧?所以天狗喜歡──」嗯?好像哪裡怪怪的……
副教授大笑,「有栖,你再說下去的話,天狗要抓走的,就是你囉。」
█ █ █
出了車站後,紅臉長鼻子的天狗大臉雕像駐立在一旁,想起剛剛在車上的對話,我不自覺地繞道而行。
「離火祭開始還有點時間,要不要上去繞一繞?」火村提議道。
「要爬山啊……」
自從轉職成職業作家後,我的運動量劇降,體力也大不如前,但反觀火村,他的身材卻沒什麼變,令人羨慕。
雖然嘴上抱怨著,但我還是跟在火村的身後開始爬山。
今天天氣很好,山上時而吹來涼風,空氣中有股淡淡的清香,爬起山來神清氣爽,讓人不禁想多吸幾口新鮮的空氣。
我的體力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從車站走到鞍馬寺也沒喘口大氣。
鞍馬寺裡處處是代表天狗的羽扇紋案,我們兩人上前參拜,我祈禱的當然是明天與編輯討論前能有新書的靈感。
在寺內走了一圈,我對火村說:「也差不多該下去吃午飯了吧?」
「你在說什麼,有栖,我們才剛要開始爬山啊。」
「咦?還要再往裡面走嗎?」
火村看著錶說,「時間還夠我們從貴船繞一圈回來呢。」
「什麼?要走到貴船啊?」
「肚子餓的話,我有帶麵包。」
「不是這個問題啊……啊,火村等等我啊。」
當副教授的學生一定很可憐,對於他提出的報告作業,都無法也無從申訴,只能乖乖地照期繳交吧。
我跟在火村身後走了十幾分鐘,前頭毫無人跡,身後也沒半個人影,天氣雖好,但山裡的森木高大茂密,遮住了大半的天空,陰陰暗暗,氣溫也驟降了幾度,讓人想拉緊外套。
山中神秘的氣氛讓我覺得,就算抬頭看到天狗與自己對望也不奇怪吧?
我回過頭,正想再邁開腳步時,火村卻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嚇了我一跳。
「唔啊!火村別嚇我啊!」
「有栖,別停在原地發呆,就算山裡只有一條路,也是會迷路的。」
「怎麼可能──」
「如果天狗想要惡作劇的話?」
「我怎麼不知道火村副教授對神話鬼怪民俗學也有興趣啊?一路上一直在講天狗的事。」
火村笑道,「我是擔心你來找不到靈感啊。以天狗神話為背景的推理案件,雖然這種手法的推理小說不少,但還是蠻有趣的,不是嗎?」
「那還真是謝謝你喔。」
我沒好氣地回完話後,八成是狗急跳牆了,竟也覺得火村提出的這個點子好像不錯。
天狗的詛咒?!美男子離奇失蹤──唔,等等,為什麼是美男子?!一定是剛剛的義經話題……
「有栖,前面是義經堂,再過去的那段路叫樹根之道,是他練習劍術的地方。」
邊聽著火村的簡介,我往樹根之道望去,發現有個小男孩站在那裡,年紀就跟義經當初被送來鞍馬山的時候差不多大。
他也察覺到我們,便朝我們走過來,待他走近時我才看清他的長相,五官端正,雙眼大而明亮,跟我逕自想像的兒時義經很像。
「午安。」他很有禮貌地向我們打招呼。
「午安。」我們兩人也回禮,我還好奇地加問道,「小朋友,只有你一個人來爬山嗎?」
「我跟我朋友一起來,哥哥你們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他?他長得蠻高的,穿著紅色的T恤。」
我跟火村互望了一眼,搖頭道,「我們沒看到其他人耶,對吧火村?」
「嗯,從鞍馬寺上來的時候就只有我們兩個,後面還有沒有其他人就無從得知了。」
「這樣啊……慶介這傢伙又不見了。」男孩自言自語地道。
「你朋友會不會是在我們之後才來的呢?」我問道。
「我們兩個人是一起來的,只是我先走,他在後面。」
「這樣啊……」
若他的朋友在山中走失的話這下可糟糕了,我不安地看著火村,火村也覺得事情不對,但男孩隨後卻補道。
「啊,不用擔心他啦,他不是迷路,是我們在比賽誰先走到貴船,他每次都會晚我一步出發,卻早我一步抵達終點。」男孩不甘心地道。
「晚你一步出發,卻早你一步抵達終點?」
「嗯,而且奇怪的是,我每次都沒看到他從後面追上來或是從旁邊超車,而是到終點才看到他喔,很奇怪吧?」
這還真的有點奇怪──不過倒也不是辦不到。
「會不會是中間有什麼捷徑呢?」我問道。
「你說慶介走捷徑超過我嗎……」男孩低頭思索了一下,隨即反駁我的說法,「慶介不是那種投機取巧的人,而且他總說,會晚我一步出發是因為他比我大三歲,應該要讓我一些。所以他不可能事後再超過我的。」
男孩的思考與邏輯都超乎他這個年紀,非常成熟。
我還在想著有什麼不抄捷徑,卻可以早先一步抵達終點的方法時,男孩即與我們道別。
「謝謝你們,我得先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對火村道,「真是個聰明的好孩子。」
火村微頷首,「可能這裡是鞍馬山吧,他的樣子讓我想到──」
「小時候的義經!」我代替火村回答。
「真難得我們有默契。」
「嗯?我以為我們一直都很有默契啊。」至少對很多事的看法都很像,所以才能保持這麼長久的友誼吧。
火村看著我幾秒,不以為然地道,「是嗎?」
「唔……」不是嗎?
「不過,話說回來,他的弁慶朋友……」
「他的朋友叫慶介啦。」
「義經就該有弁慶啊。」火村講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總覺得他的想法很有趣,因為大對方三歲讓對方先走,但隨後又不知不覺地追過對方先到終點。」
「這真的蠻有趣的,讓對方先走,卻又抄捷徑追上──」
「不,他應該不是走捷徑追上的喔。」火村打斷我的話道。
「咦?可是不走捷徑的話,有辦法在對方沒察覺得情況上追過對方嗎?」
火村笑了笑。
「有啊,走遠路就行了。」
█ █ █
看著地上的新腳印,我們確認了慶介的確是走遠路追上對方。
但,為什麼呢?
「我真不懂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出發的時候已經讓對方先走,不讓對方發現,還繞遠路超過。
火村撫著嘴唇思考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這只是我的猜測,弁慶想要激勵他,卻又不想打壓他的自尊心吧。」
「什麼意思?」
「賽跑的時候,被後方的人超過時,不會覺得很不甘心嗎?」
「唔,真的很不甘心。」
「所以不投機取巧的弁慶便繞遠路超過他。」
「原來如此……還真是個用心良苦的朋友,處處替對方設想。」
火村沒來由地忽然道,「真不好意思,我不是個這麼體貼的朋友。」
「呃,我才沒這麼想呢……」
「有栖,你心裡有什麼事全寫在臉上了。你剛剛還在抱怨我為什麼要上來爬山吧?」
「哪有啊──」
「因為你夏天都沒來,所以不知道。我把北白川住處的冷氣換新的了,不會吹到一半變熱了。」
「原來你買新冷氣啦?!可是我記得火村你還蠻耐熱的,也不常吹冷氣,舊的也還能吹啊,只是有時候怪怪的,但也用不著換新……」
「你說呢?」
副教授神秘地一笑,踏著輕快的腳步繼續往前走。
我早就知道火村是個替朋友著想的人。
那年夏天我說想去游泳,但小學的時候游泳沒學好,他就自願陪我到泳池練習,事後我才發現,他很討厭市立泳池的消毒水味道,卻仍整天跟我泡在那裡。
朋友之間的體貼就是這樣,明明知道,卻覺得說出來怪不好意思的,只能默默放在心裡感謝對方。
但我希望有天能直率地說出口,那句──謝謝你,火村。
見副教授漸行漸遠,我也只得急起直追。
「哎,火村,別走那麼快,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