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篤行帶淇淇回到座位時,坐在繆繆身旁陪著她的人卻不是梅娟,而是同桌另一科他不認識的女性。
兩人不知道在聊什麼,十分融洽的模樣讓何篤行有點意外,繆繆雖然不算怕生的小孩,但得順著她的毛摸,她才會跟第一次見面的大人講話。像剛剛梅娟要接觸繆繆,也得靠他提醒一聲繆繆才願意釋出善意。
「那個阿姨很厲害。」就連淇淇見狀也下了評語。
何篤行聞言暗吞了口口水走向前,「真不好意思——」
「何股長你回來了,」她回頭微笑道:「梅娟她去洗手間,請我跟繆繆聊聊天。」
這名女性留著俐落及耳短髮,戴著無框眼鏡,穿著條紋罩衫及褲裝,打扮猶如樣版職業女性般精明幹練,但聲音卻意外地溫柔悅耳。
「爸爸、姐姐!」繆繆見兩人回來,急拉著何篤行的手分享剛剛得到的資訊,「阿姨跟我講了花童還有新娘子的事情,還有還有——」
她看到繆繆回到爸爸身邊,便悄悄起身,待何篤行回頭要重新打招呼時,她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微笑點頭。
何篤行呆呆地微笑回敬時,淇淇忽然輕拍他的手臂。
「叔——」淇淇私下叫喚何篤行時,總喜歡單字拖長尾音,「臺上好像在叫你的名字。」
「什麼?」
何篤行回頭望向臺前,仔細一聽,主持人還真的在叫他的名字。
「何篤行先生,何先生在現場嗎?」
為什麼叫我?我要上去嗎?繆繆跟淇淇怎麼辦?
何篤行一頭霧水地陷入慌亂時,梅娟恰巧回來推了他一把。
「股長,他們在叫你上去耶,我幫你顧小孩,你趕快過去啦。」
不知為何其他人也跟著起鬨,要他趕緊過去,何篤行被趕鴨子上架似地草草對兩個孩子交代幾聲便匆匆走向臺前。
距離何篤行上次參加婚宴已是好幾年前,他因此失了戒心,完全忘了婚禮常有的「餘興節目」,走進陷阱後才察覺事態詭譎,站在臺上的他,駝背比平常更彎了點,還突然很介意臉上眼鏡的位置,連推了好幾次。
主持人抽了十位來賓,包含何篤行有五男五女,年紀偏輕,他應該是裡面最年長的一位,女性們半掩興奮正互鬧著私語,男性各個故作鎮靜但難藏心中期待。唯有他呆然看著臺上的三把花束——這個活動是抽捧花配對。
其實,不只何篤行本人意外,就連一旁的新娘亦大感意外,側頭對新郎竊竊私語。
「你怎麼把我們股長的名字丟進籤筒裡了!」
「我照著表單資料把已婚的人刪掉,剩下的才丟籤筒啊。」
「但股長他離婚了啊。」
「離婚也算是單身吧。」
「離過婚還有小孩算是單身嗎!小孩都上小學了!」
所幸,在新郎與新娘的議論造成婚姻的禍端之前,就被臺上的活動打斷,婚禮主持人熱情且充滿活力地裝熟一一訪問被抽上臺的人。輪到何篤行時,臺下他們那桌還傳來陣陣加油聲,雖然何篤行完全不知道要加什麼油。
主持人識相地跟著喚他的頭銜官名,「股長,看起好年輕喔,該不會才二十出頭吧。」
對方過度誇張的表情讓何篤行苦笑,「我三十五了。」
「看不出來啊!三十五也還年輕啊,在場未婚女性同胞要好好把握這個年輕有為的股長!」
主持人叫賣功力不輸電視購物,努力把場子炒到最高潮,要大家各拉著一段象徵紅線的大紅緞帶,緞帶的集結處有三束捧花,一同拉開時,若緞帶一端繫著一束棒花,便可與另一個緞帶也繫著該捧花的人各自帶開「共享喜悅」。
「大家都拉好緞帶了嗎,那我開始倒數囉,三、二、一,拉!」
原本站在臺上羞怯的男男女女,聽到指令後,拉扯緞帶的力道倒十分堅定,可能是因為承認自己有勇於想追求的東西,在東方社會中並非美德,但能利用集體行動掩飾時,人還是不自覺地會露出本性。
就連何篤行也用力拉下緞帶,隨即發現對向有個相同的抗力將緞帶連著花束繃緊成空中的一條線。
何篤行抬眼一看,跟年輕女子之中的長捲髮女子對上了眼,卻同時間鬆開了手。
主持人眼明手快地接住花束,「好不容易配對成功了,怎麼可以隨便放手呢?」
兩人尷尬一笑,主持人隨即抓緊機會,順水推舟,說你們真有默契,快下去交換聯絡方式。
長捲髮女子拿著捧花緩步走下臺,何篤行看著對方的背影,猜想她可能不到二十五歲,正是花漾年華,前妻跟他離婚時也是這個年紀。
正以為對方會頭也不回地離開時,長捲髮女子忽地轉頭,輕鬆平常地開口。
「剛剛聽主持人介紹說,何先生是新娘的長官。」
何篤行微微頷首,覺得自己不問什麼好像不行似地反問,「那您是?」
「我跟新郎Daivd是同事。聽說在市政府裡面工作很累,你們辛苦了。」
「不不,你們也辛苦了,而且——」何篤行皺起眉,「工作哪有不辛苦的,我覺得,就算是看起來再輕鬆的工作,都還是有辛苦的地方。」
人在展現與自己的特質完全相反的行為時,總會讓他人留下特別的印象。何篤行這番言論雖然似是而非,但與他略嫌文弱的外表相襯顯得十分強硬,讓長捲髮女子眼前一亮。
「我的叫Vivian,您怎麼稱呼?」
何篤行才要自我介紹時,右腿冷不防地受到一陣熟悉的衝擊,回頭看,是繆繆抱著自己的大腿。
「爸爸——你在做什麼怎麼還不回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