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裝家庭 29

裴承飛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事有蹊蹺,當天明明兇繆繆的人是她爸爸何篤行,但在事情過後,繆繆卻有好一陣子很怕他,眼神都不敢對上,對爸爸倒是又回到跟以前同樣盡情撒嬌撒潑。

他覺得自己不明不白替何篤行背了這個鍋,然而,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向當事人繆繆詢問這因果關係。套句當年大嬸的話,你跟小孩子計較什麼。

裴承飛在舞蹈教室下課前十分鐘趕到,教室外的馬路上已臨停許多等著接小孩的汽機車。他邊吸廢氣邊看手機等待,但實際上卻連一行新聞標題都讀不完,心裡還想著繆繆的事。

當年繆繆害怕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開始慢慢接近他,對他的態度亦朝著何篤行訓斥的方向修正,直至現在調整完成。但裴承飛擔心他來接繆繆,兩人再次獨處的這段時間會不會讓她想起往事……

思及至此,他猛然抬頭吐了口大氣,自己怎麼跟何篤行似的開始無聊擔心東擔心西的,一點也不乾脆,等繆繆出來不就知道結果了。

他翻了幾則無聊的新聞後,耐心等到舞蹈教室下課,好幾個綁著相同包包頭的小女孩魚貫走出,裴承飛一時之間還認不出哪個是繆繆,微瞇著眼搜尋半晌後才發現目標。

「繆繆、繆繆!這邊!」

繆繆聽見自己的名字回望,看到裴承飛跨坐在機車上朝她招手,她的表情變得僵固,愣征幾秒才回神,同手同腳地走向機車。

「妳爸爸趕不回來,叫我來接你。」

繆繆呆呆地頷首,接過安全帽,乖乖地坐上機車後座。

在回家的路途上,平常連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拿出來分享的繆繆沒講半句話,就連等紅燈時裴承飛問她舞蹈課好不好玩?她都沒開口,只用安全帽抵在他的背上,作了像是點頭的動作。

自己擔心的事情成真,裴承飛思緒飛亂,想著要對繆繆講什麼、想著要怎麼破冰、想著以前翻過的兒童教養書裡的隻字片語,卻理不出個答案。他身為結構技師,再加上多年待在工地的經驗,可以迅速計算災害後的建築物的最大承重處,加以補強。然而,他卻無法補救小女孩內心的受損的地方。

是當年的他做錯了嗎?但何篤行也支持他啊……不對,何篤行支不支持跟繆繆有沒有受傷是兩件事,不能倒果為因。難怪繆繆後來還是怕他,她一直沒忘記這件事情吧……

裴承飛的牛角尖越鑽越深,還意外鑽開了一個他深藏在心中不願打開的回憶。

「阿飛,有些東西壞了就死透了,修不好的,我們的也是。」 

前妻蘇馥純的背影躍然眼前,讓裴承飛失神片刻,直到紅燈在黑暗中閃爍,他回油並急煞車,機車才在白線前停下。

不過,煞車太急,繆繆整個人因慣性力貼上裴承飛的背,側著身子弱弱地問了一句,「叔叔?」

「對不起對不起,繆繆沒事吧?」

繆繆搖搖頭後又躲回背後,裴承飛這下也不敢亂想事情了,讓兩人平安回家還是比較重要。

電梯開門後,原本低頭不發一語的繆繆就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彷彿終於可以逃離這個難受的空間似地。

裴承飛幫她拎著舞蹈用品包包走在後面,原想開口要她走慢點別跌倒,遲疑了幾秒,人也早就拿出鑰匙開門進屋裡了。

他心想,繆繆連鑰匙都早就拿出來握在手裡了啊……

他們四人包含淇淇繆繆都有家裡的鑰匙,但其實繆繆幾乎用不上,因為出門都會有大人接送,但當時裴承飛還是堅持要一人一支鑰匙。

小時候,裴母很早就給他一支家裡的鑰匙,不知道為什麼,他拿到時還有點興奮,絲毫不覺得成為鑰匙兒童是什麼悲哀的事,開心地裝上鑰匙圈放在口袋,鏗鏗鏘鏘。他們家一直都只有兩支鑰匙,他一支,媽媽一支,而一個月只來一次的爸爸未曾擁有過鑰匙,按電鈴才能進門。

裴承飛繃著臉走進家門,與站在玄關的繆繆面對面。

他不解,繆繆不是應該去找她爸爸撒嬌或訴苦嗎?為何卻像在等他回來,還雙手摀嘴,肩膀抖動,整個人像顆充飽的紅色汽球,拚命忍著不要爆炸。

「繆繆,我來啦怎麼了?咦,爸?」淇淇走到繆繆身旁,抬眼看到裴承飛,亦是愣怔表情。

「爸爸你的頭髮……」

汽球還是爆炸了,炸出了女孩們的笑聲與中年男子的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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