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飛站在陽臺邊，點燃超過額度的第六根香菸，想起方才戲劇般的情景，又用力吸了一口。
何篤行講給孩子們聽的藉口基本上他是不會相信的，再者，就算那個藉口是真的，今天只是去幫對方帶小孩，然而再加上這陣子的跟同事去買東西、到同事家分裝、和同事研究料理，把這些「同事」都串成同一個人的話，事情就不單純了。
思及至此，他煩躁地抓了抓尚未長長的頭髮，搞得他像個看到老公外遇的正宮似地，但是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反而如果只是抓外遇反而單純得多。
身後的落地窗被緩緩拉開，裴承飛回頭就看見對方疲憊的表情。
平常何篤行還會先擺弄一下盆栽、嘮叨著怎麼都養不活，但今天他自顧不暇，低頭拖著腳步到女兒牆邊。
「要來一根菸嗎？」
裴承飛把菸盒遞給他，理所當然地得到一個訝異的表情。
「我又不抽菸。」
「我以為你瘋了啊。」
「什麼意思？」
以前裴承飛曾開玩笑地問他要不要來一根，當時何篤行好奇地抽了一口嗆了半天，裴承飛多抽幾口就順了，他邊咳邊回道，瘋了才會抽第二口。
「沒事，」裴承飛也不拐彎，轉身面對對方直搗黃龍，「你在跟你同事交往？」
「不，不算是交往，是她的一個提案……」
「提案？」
「我跟她都是單親家長，扶養或教育小孩可能都有盲點，再加上我這邊是爸爸跟女兒，她那邊是媽媽跟兒子，孩子長大以後兩性教育問題也是一大難關。她提議我們可以試著相處看看……啊，這麼說來也算是交往吧。」
裴承飛越聽臉色越難看，若是年輕氣盛的他，一句話都不會多說就先揍下去了。
「你現在是在跟我這個被單親媽媽養大的人說，單親家庭的小孩都有問題嗎？」忍住了拳頭，嘴巴當然鎖不住，裴承飛直接回嗆。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單親家庭的小孩子都有問題，只是我怕自己會後悔沒選擇另一條路、另一種方法照顧繆繆……」
「這世界上是只剩兩種方法可以照顧小孩嗎？好吧，就算只剩兩種，你還是分出了好壞優劣吧。」
「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我……」
何篤行一心只想著自己的事情，沒顧慮這番話會刺傷對方，急著解釋，卻越弄越糟，多說多錯。
「所以，你們兩個單親爸媽，就打算為了小孩在一起試試看？什麼跟什麼啊你們有好好想過嗎？腦袋還清楚嗎？」
被回罵後，何篤行也激動了起來，「我們就是想了很多才決定要試看看啊。」
「你們想了什麼？你們只是覺得雙親小孩比較不會被欺負，雙親做什麼事都比較方便？覺得雙親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嗎？」
「我沒打算把雙親當成萬靈丹，但你沒辦法否認它的確可以解決一些問題。」
裴承飛用鼻子噴了口氣，「對，它可以解決一些問題，但你這麼做也會帶來更多問題啊。」
「什麼問題？」
「你跟那女同事，這樣算什麼？」
這個問句讓何篤行原本高漲的氣勢像是被澆了冷水的爐火，嘶嘶地只吐出虛弱的氣音，「呃，以結婚共組家庭為前提試著相處看看啊……」
「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嗎？但你根本就不喜歡她啊。」
莫名被對方一口否定，何篤行回道：「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她？」
「因為你——」
裴承飛話說到一半倏地收口，擋住了不該說出口的話——因為你還對馥純戀戀不忘啊。
何篤行狐疑道：「我什麼？」
「你捫心自問看看，你真的會喜歡她嗎？到時候你們只是為了這樣對小孩好而在一起吧。」
「像這樣有相同的共識組成家庭有什麼不對？我們那時候也是有共識、互相幫忙才住在一起的啊。」何篤行看向對方，「可是，我們住在一起畢竟只是暫時的，總要想想以後的事。」
裴承飛早該想到的，何篤行是個很擅長想「以後的事」的人，繆繆一歲多時，他就想到女兒會走路了以後嫁人怎麼辦，真的有毛病。
「你雖然可能沒想過，但你不會以為我們可以在這裡住一輩子吧？」
「我當然沒這麼想，也不想干涉你的交友情況，只是，退一萬步來說，你也許覺得你們有相同的共識，但對方可能不這麼想啊。」
「但是，這建議就是她提的啊。」
「提議是一回事，結婚又是另一回事，女人遠想得比你以為的還要複雜，你不是結過一次婚嗎？」
「你也結過啊！」
「就是結過才知道她們的可怕。」
他撇頭澀笑，「你這就是偏見了。」
「我偏見？」裴承飛揚聲說：「那你對單親家庭就是赤裸裸的歧視，而且你還很矛盾！因為你連自己都歧視！」
何篤行氣急欲回嘴時，唰地一聲，落地窗大開，兩人不約而同地驚訝回望。
「你們倆躲在這裡幹嘛啊？」
一名黑色長髮女子站在窗旁，雙手各撐著一邊，體態呈大字型霸氣登場。她戴著紅色粗框眼鏡，鏡框後的五官與何篤行有些神似。但是，有別於何篤行那張過目即忘的臉，她的眉宇之間帶著渾然天成的自信，強硬地在他人的腦海中刻下印象。
何篤行喊道：「姐？妳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