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裝家庭 53

電影散場後,觀眾魚貫而出,裴承飛亦步亦趨跟在隊伍後面,打發時間地拆解完鋁箔包與爆米花紙盒,不經意地瞥向身旁,才察覺女友低頭沒說話好一陣子了。

「怎麼了?要去廁所嗎?」裴承飛心想,前幾天女友生理痛得在床上不能自理,今天才終於復活能出門約會,難道生理又逆襲了嗎?

但女友只是搖頭否認,仍沒抬起頭,走到出口多了些光源,裴承飛發現了另一個線索,她手裡拿著衛生紙。

「不會吧?妳哭了?剛剛那部片?」

「不行嗎?」女友憤而直起頸子瞪他,眼眶紅紅的。

女友若有了情緒,千萬別追問為什麼,這是裴承飛在交往一年後學到的真理。

他二話不說乖得像隻小狗,問女友要不要去附近她喜歡咖啡廳。

待店員送上草莓蛋糕與抹茶拿鐵後,女友才喜笑顏開,主動提起方才的話題,這時候才有辦法理性討論。

「所以你沒有哭嗎?他們找不到地方住,只好帶他兒子去地下鐵的廁所過夜時我眼淚一直流耶。」

裴承飛彼時還想著女友今天看電影特別安靜,有點外國人臉盲的她總會在電影途中細聲問這個人是不是剛剛那個人,原來,今天之所以安靜專心是動容於劇情。但是,他本人非但無動於衷,甚至還有點生氣。

不過,裴承飛還沒蠢到想打壞女友現在的好心情,只淡淡地說:「我覺得還好。」

女友對裴承飛也是認真交往的,當然看得出來對方只想輕輕帶過,絕不能這樣放過他。

一連逼問了好幾次,裴承飛才不耐地吐出這句:「妳不覺得那個爸爸很自私嗎?」

「自私?哪裡?他為兒子拚了老命耶。」

「可是,造成困境的人不也是他自己嗎?」

兩人針對劇情激辯十五分鐘,裴承飛略占上風,女友則使出人身攻擊。

「好啦,你們A型的人都這樣啦,但人生哪有可能時時刻刻都預想好,就是有各種巧合造成的悲劇啊。」

「所以事前預防,事先都準備好才能降低悲劇發生的機率啊,像你生理期來之前就要準備好止痛藥、暖暖包——」

女友大吼,「就跟你說我經期不固定啦!」

裴承飛努力按捺住內心想嗆回去的自己,想想上禮拜女友在自己懷裡可愛的模樣。

「妳……要不要再點一份巧克力蛋糕?」

「想用吃的收買我嗎?」

女友噘嘴蹙眉,瞪著他半晌,就在裴承飛以為今天的約會將會以「各種巧合造成的悲劇」收尾時,她的表情卻如花苞綻放,展現最美麗的一刻,而最美的是,她只為你而開花。

女友眼睛瞇成月牙狀,加深了梨渦,「好啦,看在你帶我看電影又長得帥的份上,原諒你。但我還是要吃巧克力蛋糕!

久違想起往事,裴承飛竟忍俊不住笑出聲音,抬眼看見同桌的幾個年輕人正用奇怪的眼光看著自己,趕緊裝忙裝夾菜。

何篤行離席後沒多久,有幾位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的賓客坐到這桌。他們似乎是男方那邊的兒孫輩,為躲避長輩們的詢問逃來預備桌。

裴承飛把小菜夾了一輪,正要開吃時,現場燈光漸暗,音樂奏起,新人要進場了。

聚光燈投射在通往舞臺的紅毯上,後方大門緩緩打開,新郎一支獨秀進場,他的身材豐腴,一襲亮黑西裝穿起來很有份量,但頸上的紅領結讓整體造形在喜宴與搞笑脫口秀之間搖擺不定。新郎起先緊張地同手同腳還直看著地板,走道旁親朋好友拿手機追拍調侃後,他才放鬆心情自然地跟大家邊打招呼走到中央,殷殷回頭盼望。

緊接著是新娘入場,讓人意外地,她亦是單獨一人走進,與新郎不同的是她的腳步走得堅定穩重,剪裁合身的露肩白紗襯托新娘的曼妙身材,現場四周稱讚的詞彙比起剛剛多了一些真心誠意。

由於沒有女方主婚人的關係,新娘走到新郎三步前停下,兩人小聲地講了幾句話,旁人都沒聽見,但新娘卻笑開了,如花苞綻放,她只為他而開花。

「馥純,我、我們結婚吧!」

「可是,你什麼都沒準備啊。」

「對,我什麼都沒準備……之後為了小孩可能連婚禮都沒辦法辦。」

「我記得有人還說什麼他都會準備妥當,才不會事到臨頭才後悔——」

「對不起,但我還是想跟妳結婚,共組家庭……雖然早了一點,但這也在計劃之中。」

見女友沉默地望著他,裴承飛回想交往至今的一切,雖然從沒說出口,但他因為原生家庭的關係,其實嚮往著世人眼中的幸福家庭組成。先有後婚是個意外,不過,當他得知女友懷孕時的心情是喜悅的,心中那個虛無縹緲的未來家庭想像似乎漸漸成形,無論未來有什麼困難都可以一起面對、一起渡過吧。

女友一如既往地說了相似的句型,讓他鬆了一大口氣。

「看在你有誠意又長得帥的份上,原諒你。」

她半笑半生氣地說完,握住裴承飛的手。

「阿飛,那我就嫁給你囉。」

新郎和新娘併肩一同步向舞臺,裴承飛盯著他們握緊的手,想起當年蘇馥純的手心溫熱,還微微冒汗。

不知是緊張、期待還是開心。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