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忘了外帶紅蟳米糕。」
何篤行忽然僵直背脊停下腳步,裴承飛走在正後方差點鼻子撞上他的背。
「什麼紅蟳米糕……」他繞過前方這個巨型障礙物,悠哉走進客廳。
「第五道菜是紅蟳米糕啊,本來還想要打包給淇淇吃的。」
裴承飛有時候覺得何篤行的心情變化還挺快的,方才參加前妻的再婚婚禮的各種情緒震盪,全化為忘記打包菜尾的遺憾。
「淇淇真的想吃紅蟳米糕的話,我再帶她去吃。而且,今天你姐應該會帶她們去吃好吃的吧。」
「說得也是,她們也差不多要回來了吧。」
話說完沒多久,何篤行倒了杯水才喝一口,手機鈴聲響起,果真是何蔚瑜來電,只是接起來卻聽到詭異的怪腔怪調聲音。
『你們的女兒被我綁架了。』
「呃……」
『她們人在我手上,想要贖回她們的話,明天早上帶麥當勞早餐過來,我們要兩份豬肉滿福堡跟——』
「姐,這不好笑。」
『嘿嘿,只是想跟你說淇淇跟繆繆說要住在我家啦。』
何篤行不相信綁匪單方面的說詞,堅決要求與人質通話。
『喂,爸爸,我今天要住姑姑家。』
「可、可是……」妳今天不是才跟爸爸說妳最喜歡爸爸嗎?怎麼轉眼就被姑姑拐走。
雖然是繆繆日常對待他的態度,但何篤行還是感到一絲失落。
『姑姑有帶我們去買新毛巾跟新牙刷喔。』
「好吧,那妳們不要玩太晚,要早點睡喔。」
『還有姑姑叫你明天要記得買麥當勞早餐喔,我們要豬肉滿福堡……』
何篤行認命地拿紙筆抄下小姐們的點餐後,再次盯嚀睡前要刷牙、不要玩太瘋時,繆繆憑空插進來這麼一句。
『爸爸,什麼是「綁架」啊?姑姑說,只要我們被綁架了,爸爸就會實現我們的願望喔——』
繆繆話沒說完,何蔚瑜就接過電話,打哈哈地混過她亂壞小孩的事情,便說要幫她們洗澡,火速掛上電話。
「真是……」他真的拿姐姐沒辦法。
「她們今天要住你姐那邊?」裴承飛問。
「對啊,還吵著明天要吃麥當勞……啊,不好意思,我沒問你就答應了。」
「沒關係,」他聳聳肩,「淇淇有傳訊息給我。」
得知女兒們晚上不會回來後,家中忽然安靜了下來,其實她們平常也不會吵鬧,但卻是家裡的話題核心。
何篤行戒掉臉書後,在電視機前面也坐不住,打算早點洗澡準備就寢。
從浴室走出來後,客廳空無一人,裴承飛八成到陽臺抽菸了吧。他不自覺地移動腳步,打開落地窗卻沒聞到意料之中的菸味。
裴承飛就靠在女兒牆上,看著公寓與公寓之間隔成的一線天夜空發呆。
「怎麼了?」
「我……我看看盆栽。」
何篤行這才察覺自己來陽臺找裴承飛,通常都是有事相談,不會是閒聊。剛好他這幾天無心照料盆栽,還有個理由。
他一邊澆水一邊檢查多肉植物們的狀況,其中一盆讓他喜出望外地驚呼出聲。
「竟然長出來了。」
「什麼?」
裴承飛湊過來看看,只見何篤行手中那一小盆熊童子,在枯萎的葉片裡,長出了新生的嫩芽,雖然還不大,但翠綠水潤,很有活力的樣子。
「這就叫作『生命自然會找到出路』吧。」
「我本來還以為它天天吸二手菸,熊童子註定要枯死了……」
被針對的人瞬間皺眉,「植物不就是拿來淨化空氣的嗎。」
「這是『比例原則』,它那麼小,你的二手菸那麼多。」
裴承飛懶得理會他的歪理,淡然說一句,「反正我要戒了。」
「為了熊童子?」還是……為了馥純?
「我知道你在猜什麼,不是為了她。就剛好想戒了。」
「喔。」誰信?
「我知道你不會信,但我真的不是為了她……」但他剛說完,自己就覺得這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只好弱弱補上一句,「可能一部分吧,就覺得應該有點改變。」
「我現在覺得,也不用刻意改變什麼了。」
見何篤行回頭繼續整理盆栽,裴承飛心頭升起無明火。說到底這一切都是他想要改變、想要未雨綢繆而起的吧,雖然這些過程也不是不好,但最後這傢伙又說什麼不用刻意改變也沒關係,反反覆覆,他果然還是那個優柔寡斷、意志不堅的男人。
然而,此時這個男人對他的心理狀態一無所知,還發出悶悶的笑聲。
「有什麼好笑的?」
何篤行轉過身,掩嘴卻也止不住笑意,「你那句『生命自然會找到出路』,讓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帶她們出遠門的事。」
經對方一提,裴承飛也想起來了,那場災難。
忘了是誰提議的,繆繆剛學會走路沒多久,他們決定假日帶兩個小的去動物園玩,然而,這趟旅程從頭到尾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
「繆繆在捷運上大哭大鬧……」
「我弄丟了淇淇……」
「我們忘記帶尿布,還好旁邊好心媽媽借我們。」
「我都忘了我們是怎麼回家的,搭計程車嗎?」
何篤行搖頭,「本來要搭的,但我們都收不好那臺嬰兒車。」
裴承飛拍腿大笑,「對對對,運將都放棄我們了,最後又聽著繆繆的哭聲回家。」
「終於回到家的時候,你就說了那句,『生命自然會找到出路』。」
「應該要寫成春聯的。」
「立為家訓好了。」
兩個無聊的爸爸一同爆笑出聲。
裴承飛笑著笑著,覺得像這樣共享回憶,會互相關心也會誤解、會吵架,其實就是一家人吧。
「剛剛在會館外面,聽了一堆婚禮歌,有一首還是挺不錯的。」他沒頭沒尾地說。
「哪一首?唱來聽聽。」
何篤行只是隨口應話,沒想到對方真的唱了一句。
——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可以一路走來變成了一家人。
他愣征半晌,心裡各種滋味,全化作嘴邊的笑容。
「我沒聽過這首歌,但歌詞寫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