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
溫勳原為禮部尚書,兼任太傅已近三年,起初皇帝授與此職時,他暗喜著可順手將獨子溫良恭捎進來伴讀,與皇子們打好關係,日後必有用處。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溫良恭待不到一個月就四處招惹桃花,三公主還因此落水受寒,雖然皇帝不計較,仍讓他保有太傅一職,但溫太傅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便把兒子攆回家中自省。
溫勳續任太傅後只有一個心得──孩子不好教,皇帝的孩子更難教,特別是最受寵的三皇子。
他講學到一半便打住,挑起眉望向最後座,其餘皇子不用回頭也知道他在看誰,三皇子正執筆在紙上兵推,專注入神,嘴裡念念有詞。坐在他前排的七皇子回頭敲桌,三皇子也置若罔聞。
「一萬兵力先行北上,其餘大軍在南面牽掣,待時機成熟便可夾擊……」
皇后共生了三位皇子,包含大皇子、三皇子及七皇子,但只有三皇子從小得到皇帝寵愛,恃寵而驕。只要三皇子覺得厭惡,侍奉他的宮人就得換過一批;只要三皇子覺得礙眼,花園裡的池子都能在一夜之內填平。
傳聞三皇子上月束髮生誕,賞賜的名貴禮品放了滿滿一個廂房,他卻沒一件看得入眼,還向皇帝討了一把寶劍,即便那把劍是先帝當年賞賜給立下汗馬功勞的薛大將軍,也得交出來轉贈予他。
溫勳原先想讓溫良恭與三皇子混個眼熟,這個如意算盤已宣告失敗,他身為太傅得保有師長的尊嚴,又不可能拉下臉與對方親近,而三皇子倍受寵愛,他亦不能隨意責罰。如今三皇子在課堂上目無尊長,令他左右為難,頭疼得很。
溫太傅只得乾咳幾聲,盼三皇子能自重。
「咳、咳……」
「可胡國騎兵神速善射,必得想個法子壓制……」
「咳、咳……」
「然聽聞胡國兵力總數不足三萬……」
溫太傅已經快把肺咳出來了,其餘皇子忍不住發噱,三皇子卻仍埋首於紙上兵馬,瞧都沒瞧他一眼,坐在前排的七皇子都放棄提醒了。
正當溫太傅打算無視三皇子繼續講學時,一名皇子忽然站起。
「請教先生,子曰:『子之所慎,齋、戰、疾。』是否意指不輕易開戰?」
這位五皇子為韻妃所生,與三皇子同年,在眾皇子中六藝皆不突出,沒在皇帝面前留下甚麼印象。不過,溫太傅卻挺中意他。溫太傅在學堂上詢問時,五皇子從不爭先搶答,但若是指定他回答,答案總接近完璧,體現了君子無所爭的精髓。
總是盡量隱藏自己鋒芒的五皇子難得提問,讓溫太傅一愣,因為五皇子並非不解,而是為了先生的面子,暗諷好戰的三皇子。
溫太傅雖然感念他的心意,卻也為他擔憂,如此挑釁,三皇子不可能放過他。
正想開口緩頰時,原本專心兵推的三皇子拍案站起,嚇了坐在前排的七皇子一跳,他與三皇子同為皇后所生,但性情較為膽小。
「好傢伙,就知道你總愛跟我唱反調!」
「我不懂三哥在說甚麼,我只是請教先生。」
三皇子聞言像是火上加油,氣沖沖地走到五皇子面前。
「好啊,那我問你,咱們不跟胡國開戰,留著他們在北方虎視眈眈,父皇怎能心安?」
五皇子瞥眼沉聲道:「胡國隱患確實該解決,可開戰並非唯一解方。」
「哪還有甚麼方法!近來邊界紛擾不斷,想要一勞久逸,不就是滅了胡國──」
三皇子話說到一半,被外面傳來的嘈雜聲打斷,此處距離御書房不遠,如此不顧忌地製造紛亂,恐有大事發生。
皇子們皆按捺不住地走到窗邊察看,就連溫太傅也心神不寧地等待消息,並未制止眾人。其中不知是誰抓住一位宮人,要他去探探。
不一會兒,宮人快步奔回,中途還差點踩到袍子跌跤。
「報、報、報……胡國奇襲出兵,考城淪陷,人在考城軍營的滕王殿下不願被俘,刎頸自盡。」
滕王乃皇長子,亦是三皇子的同母兄長。
三皇子聞言跌坐在椅上,久久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