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黑色BMW轎車從停車場駛出,坐在駕駛座上的是車主旺叔,徐詣航坐在助手席,徐母居大位坐在後座。原本他想開自己的車載兩位長輩上路,卻被嫌日產車不夠氣派而搭上旺叔的車。
在徐家長大的他,雖被母親刻意栽培,出淤泥不染,但自小環境中耳濡目染,他也知道「談事情」氣派與氣勢最重要。
聽母親口中的對對方的稱呼,他大概也猜得出對方必是在地方上有權有勢,登高一呼就有幾千人響應的「有力人士」。
可是,此時的他只掛心另一件事,有關對方的事蹟功德,他全都沒聽進去。
機靈的徐母立即察覺到兒子的異狀,便收口看著後照鏡。
只見徐詣航一臉茫然地望向道路的盡頭,不知道呆了幾秒才發現身邊的聲音不見了。
他急轉頭道,「媽,我……」
「我看你要發呆到什麼時候呢!」徐母似笑非笑地嘲道。
徐詣航不好意思地搔搔臉頰坦言,「對不起……」
「芳儂不是快考完了嗎?這麼想她?」
「不,我不是在想……」
經徐母提醒,徐詣航才驚覺自己都忘了芳儂在考試,以往他不但會跟她一起唸書,還會送宵夜給她補身子的……
最近真的太忙了,竟連這件事都會忘記。他暗地囑咐著自己,今天至少得打個電話慰問一下才行。
「不是在想她的話,是在想誰啊?」徐母笑開道,「現在女孩子很少像芳儂這麼貼心又賢慧的囉……」
一向站在徐詣航這邊的旺叔也幫芳儂說話,「詣航,旺叔跟你說,我還沒娶老婆前也是很花,可是遇到我牽手(老婆)後就收斂很多!雖然你們還沒結婚,可是你若是真的想娶芳儂的話,就賣亂來咧(別亂來)!」
兩老一人一句幫芳儂護航,徐詣航聽了啼笑皆非,但同時也對芳儂與長輩們投緣感到高興。他前幾任女朋友,不是得知他家的背景後就莫名分手,就是不得長輩們喜愛,沒有一個像芳儂一樣,還讓長輩站在她這邊。
這也讓他覺得照顧她是自己的責任,不去做會有罪惡感似的。
徐詣航搖搖頭,說出實情,「你們不要亂猜了,我是在想段律師的事啦。」
「啊啥?」
「唔──嗯?」
報出段律師名號後,兩位長輩表情變得更奇怪了,他只得再解釋道,「我是在想段律師最近幫我們……是不是幫得太多了?除了籌備政見發表會外,還請了他的妹妹來開場……」
一般而言,應該不會做到這種程度吧?段律師已經遠超過「只是偶爾來幫幫忙」的程度了,即使是支薪,他也做得太多了。
後座傳來徐母的哼笑聲,徐詣航好奇地轉頭,「……媽?」
「你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太聽話了,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徐母揚聲道,「你真的以為段律師是無酬無薪幫我們的嗎?」
「不是……嗎?」他不記得曾給過段律師薪水或是任何報酬……
徐母突然板起臉孔,犀利地道,「他是個『黑的』律師,之前還專門替八大行業做事,雖然現在打贏了大官司也算是小有名氣,但是,他仍沒有個可靠的靠山,講明一點就是沒有政治力量撐腰。他這段期間幫我們競選,倘若選上了,我們便欠他一份人情,他也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要是沒選上,我們還是欠他一份人情,而他其實也沒損失多少,所以這對他來說是門再划算也不過的買賣。」
徐詣航頓時啞口無言,卻也得到了解答。
原來如此,他還先前以為段律師是因為過往的交情來幫忙的,結果最終還是回歸到利益輸送的層面。
這樣也好,聽徐母把話說明後,他對他也不會愧疚於心,也不會再胡思亂想。
「不過我不懂,如果都是要欠他的話,為什麼還要讓他幫忙啊!」旺叔現在雖然不像當初對段律師抱有高度敵意,但也不是完全信任對方。他認為用人還是要用自己認識的人才信得過。
徐母扯了扯嘴角,豪爽地道,「我之前就說過了,我很看好他,少話的男人信得過。事實也是如此,還請得到大明星呢!真的能選上的話,欠他人情也沒關係啊!」
旺叔趁著紅燈轉身對徐詣航悄聲道,「你爸當年就是靠『沈默是金』這句話追到你媽的!」
只可惜旺叔天生大嗓門,徐母全都聽進耳裡。
「二哥,你講得太大聲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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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輛黑色不同牌的Audi轎車在三小時後也從同一個停車場開出,段律師因一封簡訊而改變今晚的行程。
Audi轎車開上快速道路,以高達九十公里的時速狂飆,在第三個交流道駛下,最後停在一幢占地廣闊高級別墅前。他按下搖控鈕後,別墅車庫的鐵門拉開,段律師把車開進,鎖好車後,拿出鑰匙開門走進屋裡。
他脫下皮鞋整齊地擺好,換上室內拖鞋,並將西裝外套平整地掛在衣架上,接著,用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音調,將這句話說出。
「我回來了……」
「回來了啊。」
從廚房走出的段可佩一身短衣短褲的居家打扮,手裡還拿著蔬果汁,就好像她未曾離開過這個家。
段律師不像大哥一樣給她熱情的擁抱,他甚至連『歡迎回家』都沒說,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稍鬆懈了眉間便走進客廳。
半晌,段可佩也走進客廳,但手上卻多了另一杯蔬果汁,她放在段律師面前。
段可佩啜了口蔬果汁後才開口道,「本來還以為你明天才會回來,看來是大哥傳簡訊給你後,你就出發了吧?這麼著急,真不像你。」
「我怕擔誤到妳的行程,所以細節越早敲定越好。」段律師說著就從公事包拿出企劃書。
她露出沒興趣的表情,「現在就要談公事?」
他翻開第一頁,「我明天早上還有事。」
她莫可奈何地甩了一下長髮,「談公事可以,不過你得先把這杯喝完喔,你一定也還沒吃晚餐吧?」
「我不渴也不餓。」
她是他的妹妹,當然知道對付他的方法。
「這樣的話,」段可佩任性地噘嘴,遊刃有餘地看著哥哥,「那我也不想上台了。」
「可佩。」
並不是威脅,也不是叫喚,更不是親暱,而是近乎求饒的語調。
這讓段可佩高興又得意,伸出纖纖玉手,把跟白晰皮膚呈強烈對比的濁綠色蔬果汁再推向前。
「我特別為你加了很──營養的苦瓜跟茄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