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死小孩 6

兩人原本要去九份的行程，因簡律師而臨時喊卡。

雷檢察官把車開回公寓地下停車場，假裝沒看到鄰居太太狐疑的眼神，他們併肩等待電梯下樓。

甫打開家門，連愛犬都還沒來得及跑來迎接時，兩人就瘋狂地開始做愛。

不是為了表達對雷劭宇的愛意，也不是單純的欲望發洩。

簡箴彥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而做愛。

交纏的身軀有著相同的體溫，透過一次又一次的肉體結合，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活著。

透過被愛，他才能證明自己也有愛人的能力。

雷劭宇也隱約感覺到對方的目的與平常不同。

不過，只要簡箴彥需要他，為了什麼名目都可以。

兩人徹底地發洩過後，肉體疲憊不堪，被單也全都濡溼了。他們氣喘吁吁地躺在床上，累得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口。

稍事歇息了一會兒，簡箴彥趴在他身上，手指在腹肌上來回滑動，似乎還想挑起第二輪戰火。

被挑逗得按捺不住，男人正想開口邀請時，不知是無心亦或故意，簡律師的動作驟然停下。

方才還不斷喘息的他，此刻卻用異常冷靜的語調說話。

「在我三歲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我爸媽過世了。但我很早就明白這件事的意義，也許比認識字還早也說不定。」

他很少提起自己身世的事，所以，他十分珍惜似地默默聆聽。

「我舅舅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一個親人，他對我很好，他為了我犧牲很多東西……我一直覺得，如果他有小孩的話，一定會嫉妒我，說不定還會恨我呢，」簡箴彥苦笑。

「可是，我卻……」

他垂下眼瞼頓了半晌，像倏地掉入回憶中，茫然找不到出口，而他就站在光亮處，耐心地等待。

「我不喜歡尹沛勳，因為他跟小時候的我太像了。」

他的父母仍在人世，但卻對他漠不關心。

同樣失去雙親的關愛，同樣輕視別人，同樣嫉妒別人的幸福。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到同學家過夜，他們家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妹妹，他們都很親切地接待我，還說『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叫我陳媽媽就好』，可是，我坐在餐桌上，覺得自己特別格格不入，看著他們談天說笑，我很想哭，更想破壞他們……」

「我比尹沛勳奸詐多了，我在別人面前故意表現得完美，讓自己被稱讚，藉此貶低他人，也藉此證明自己並不可憐……」

明知舅舅為自己付出這麼多，給自己他能給的所有，讓自己衣食無虞地成長，但他卻仍感到自卑、懷疑與沮喪。

簡箴彥將臉悶在他的胸膛裡，他也伸手緊抱著他。

「我不想與你的家人見面，也是這個原因……」

對方三番兩次的邀請，他都無動於衷。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個外來者，像油與水，無法溶入其中，永遠格格不入。

「箴彥……」雷劭宇搖了搖頭，「你不用擔心，你早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啊！」

他抬起頭，看到他臉上堆滿笑容。

「我之前就說過，我把關於你的事、我們的事都跟家人說明了，他們都認識你。而且，我每次回家，不管是吃飯或是聊天時，都會提到你的事。『箴彥這禮拜做了什麼事』、『我跟箴彥看過這部電影』、『這個箴彥他很喜歡吃喔』，就好像你也在場一樣，他們還常常問我什麼時候要帶你回家玩呢。」

他臉上露出比剛剛做愛時還紅潤害臊的表情，「你……哎，真服了你了。」

想像著對方回家時，『箴彥長、箴彥短』的模樣，他真不知該哭還該笑，而且他突然也想看看他的家人見到『本尊』時的表情了。

但是，他心裡還介意另一件事。

「我記得，有份科學報告裡說，『在嬰幼兒時期，無法建立情感依附的話，長大成人之後，有極大的可能為形成「反社會人格」，對人漠不關心，無法愛人』，他們的研究樣本是一般有雙親的兒童跟孤兒院裡的孤兒。「舅舅給我的愛，絕對不會比別人少；可是，我仍不時懷疑自己是否有愛人的能力……」

他曾經狂熱地愛上段律師，但後來他發現，那只是迷戀；曾交往過的男友，他覺得那只是一時的愛戀；連現在與他交往，他還是無法肯定那句「我愛你」，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真心話？

「箴彥。」撫著他的肩，雷劭宇直視著他，表情深情又認真。

「『我』就是你能愛人的證明。」

這句話不但把困擾他的心事全都敲碎，還證明了兩人之間的愛，肉眼看不見，卻真實存在。

他感動到身體微顫，緊摟著他半晌後，嘴巴還是不忘捉弄愛人。

「你怎麼變得這麼會講話？以前不是這樣的喔……」回想起初交往時，雷檢察官的呆愣、說情話也不得要領的模樣，他還是會想笑。

「湯檢察長最近也對我說過這句話耶。」

「那你怎麼回他？」

「我說，可能是吃多了律師口水的關係。」

他噗嗤輕笑，「還真的吃了不少呢──剛剛也是。」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吃不膩嘛。」

「那，要不要再吃一次呢？」

「要我吃幾次都沒問題！」他自信地道。

「可是……在這之前，想先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

「聽說今年過年剛好是情人節，不如合在一起過你覺得如何？」

「當然好啊！」

「在你家過喲。」

「咦？真的嗎？！」

簡箴彥將頭蹭入對方的胸膛裡，不想再多說話。

雷劭宇不但證明了他有愛人的能力，也證明了他不是孤單一人，將來也許還能證明他可以被他的家人接納。

而他相信，不管如何反覆驗證，這個證明也不會被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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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小雷口中的家人，大概不包括雷爸吧！(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