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川草薙-子供問題

帝都大學物理學科第十三號研究室

研究室裡的西洋棋盤上,黑棋與白棋正對峙著,二方剩下的人馬都差不多,沒有哪一方占有優勢,戰局眼看就要到達最高潮,黑騎士先往前一踏,踩平了白士兵,白主教看時機到了,斜向前去,直搗黃龍來到國王面前,黑國王左右並無護法,往東逃有白色牆城阻撓,往西逃則是白皇后對他微笑著。

「Checkmate。」將死。

遊戲結束,只是這場比賽沒有輸的那方,也沒有贏的那方,因為輸贏都是都同一家。

湯川副教授默默的把黑棋跟白棋排回原狀,似乎想再玩一盤的樣子。

「教授,一人西洋棋真的有那麼好玩嗎?」剛整理完這期的學術報告的常磐在椅子上伸了個大懶腰。

「好玩,至少比二人西洋棋好玩,因為不會有人玩到一半棄權。」湯川副教授悠悠地說。

「可是玩不太起來吧?二邊都是自己的話。」常磐疑問道。

「掌握住一個原則,二方的戰略方針不同的話,便玩得起來了。」

「唔,不過我還是覺得二個人比較好玩,雖然我不太會玩…話說草薙刑警最近怎麼都沒來呢?」其實說最近,也才這二、三天的事,常磐心裡想著。

湯川讓黑士兵往前走一步,「他不來不是比較好嗎?代表社會上沒有什麼奇案怪件…唔,是他認為成奇案的奇案,而且一個刑警常來大學的研究室本來就不是件正常的事。」

「是也沒錯啦,可是他上禮拜好像把東西忘在這裡了耶?我剛剛才發現。」常磐說。

白城往前三步,「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這次是什麼?外套?錢包?」

「是這個。」常磐把一袋牛皮紙袋裝的東西放在西洋棋盤旁,上面印著警署的標誌,並用黑色墨水原子筆寫著『青山區無名屍體結案報告』。

「…」草薙這傢伙,連這種東西都會忘記拿走,真是佩服他還能待在警署而不被開除…

「好像是什麼很機密的文件耶?封口的地方還簽上了名蓋印章,啊,旁邊有寫什麼什麼期限,是二月十五日…」常磐看著牛皮紙袋說。

「今天二月十四?」湯川問。

「嗯。」

「常磐,麻煩你幫我把這包…」

「啊啊!教授對不起,我下午有事,真的!我早上跟你報備過了…時間也快到了,我先走了!」常磐跑得比飛得還快。

湯川托著下巴看著那包牛皮紙袋,又看了那盤西洋棋,瞬間就移動黑皇后。

將軍。

■■

左手拿著牛皮紙袋,右手把眼鏡往鼻樑上方一推,湯川副教授站在草薙所住的公寓樓下,雖然鮮少來這個公寓,但它的地址卻熟記在湯川腦海裡。

爬上樓,停在掛有草薙二字的門牌前,按了一下電鈴,湯川往後一退,等待開門,但卻聽到東西掉落的鏗鏘聲,還有跑步聲,但並不是大人的跑步聲…

門突然被打開,出現在湯川眼前的,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無法交談的生物。

一個大概二、三歲的小孩正張大雙眼瞪著他,二人大眼瞪小眼的同時,草薙從後面出現了。

「渚!你不要突然跑過…咦?湯川?你怎麼會過來?」草薙驚訝地看著湯川。

草薙還沒聽到回答,褲管就被看到陌生人而往回跑的渚一抓。

一個童稚的聲音發出,「爸爸!」渚叫著。

湯川不吃驚地挑高眉,倒是草薙很驚慌。

「等、等,我可以解釋的!渚,來,你說他是誰?」草薙蹲下來指著湯川對渚說。

「爸爸。」渚嘴裡又吐出那個單字。

第一次被叫爸爸…湯川副教授沒有感動的心情,只覺得右手好像開始起蕁麻疹了…

草薙把渚抱起,「這傢伙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男的都叫爸爸,對了,湯川,你怎麼會來?」

「我來送遺失物的。」副教授聳聳肩說,並把牛皮紙袋塞進草薙另一隻空著的手裡。

「遺失物要送去警察局啊,怎麼送到我這…啊!!!結案報告!!」草薙看著牛皮紙袋大叫著。

「知道了吧,那我走了。」湯川直覺,再待三秒他的左手也要開始起麻疹了。

「等等湯川!!」草薙抓住要離去的湯川的左手,「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

說什麼如果不在今天交回去的話不行,而且如果是別人拿去交的話,他一定會被組長罵到臭頭,但也不想想那牛皮紙袋放在研究室幾天了…湯川無奈地想著好友剛才抓著他一連串說的話,然後丟下他跟那個小孩子就跑了,怎麼今天老是被丟下來的感覺?!

湯川歪著頭低看這個小孩,應該是個男孩,張著大大的眼睛,肥短的雙手跟雙腳,嘴巴旁邊還有餅乾屑…

雖然湯川對小孩沒有任何好惡,也許應該說是小孩這種生物在他眼裡就等同於沒有邏輯的生物一樣,難以理解,難以相談,不過他大概也知道這個叫渚的小孩算是世俗眼中屬於比較受歡迎的那群。

打量完這個小朋友後,一直站在門口也不是辦法,湯川脫下鞋,進入草薙家,雖然在脫鞋子的前一秒他閃過『也許應該穿鞋進去他家。』這種想法,畢竟草薙家是亂的出名的。

走大概沒三步,後面的小孩就開始哭了起來,湯川覺得他的後頸部大概也長滿紅紅一點點的東西了…

■■■

「對不起對不起,湯川!我回…!」草薙一進門走到客廳就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景象,偉大的副教授坐在餐桌旁,拿著本來吸在冰箱上磁鐵教著一個才二歲半的學生物理知識,多麼神奇的景象啊!

嗯,也許形容得太理想化了,實際上是副教授拿出盤子,在上面弄肥皂水吹著泡泡,然後用磁鐵去吸著泡泡,渚似乎很有興趣的看著,不哭也不鬧。

「草薙,我發現一件事。」湯川轉頭對草薙說。

「嗯?」

「這小孩的物理以後一定比你好。」物理教授這麼預言了,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可性度。

「…把我跟渚比,算了,今天我欠你,你說什麼我都接受,真的感謝你了,組長沒發現我休假日還跑回去交報告,好險,渚,好玩嗎?」草薙走近餐桌。

「嗯!爸爸,好好玩!」渚開心的說,雖然不知道他口中的爸爸是指哪一個。

「好玩就好,要不要玩飛高高。」草薙抱起渚往上拋著,渚邊飛邊笑著。

「這小孩,應該不是你親戚吧…」湯川記得草薙的姐姐也沒這麼小的小孩…

「他喔,是鄰居的小孩,再玩一次好不好啊?」草薙又把渚拋得更高了。

「鄰居?我以為這邊都住單身漢。」1DK的公寓要住有小孩的家庭應該很擠吧。

「喔,他是隔壁幢公寓的…我跟他爸爸在倒垃圾的時候認識的,今天我休假,早上去買早餐時遇見他們家一家人慌慌張張的,一問之下才知道家裡的另一個小朋友生病了,必需住院,但臨時找不到保母,所以我就幫他們的忙,幫忙帶著渚,嗯?還要再玩嗎?那最後一次嘍,叔叔手好痠了呢。」草薙又拋了一次。

「原來人民的保母還真的要身兼保母一職啊…」湯川站起身來拍著草薙的肩。

「咦?你要回去了啊?」

「再不回去我的蕁麻疹要長到臉上來了。」湯川現在只想離這個小朋友遠遠的。

「本來想請你吃飯的說…」

「下次吧。」

「可是好像有人不讓你走。」

二個人的目光停留在抓著湯川褲管的小男孩身上,小男孩豆大的淚珠眼看就要掉出來了…

「爸爸…嗚…」

草薙選了間看起來不是高價但也非便宜家庭餐廳的義式餐廳進入,大概是還沒到發薪日的關係吧,想請客也沒辦法請高級的。

一進門,餐廳的女服務生看到是二個人便馬上脫口而出:「歡迎光臨,今天有情人節套餐,請問你們要坐情人雅座嗎?」話說完才發現不是二個人,其中一個還抱著小孩,而且還是二個大男人。

「啊,對不起對不起,三位嗎?請往這邊。」女服務生連忙道歉,並為草薙一行人帶位。

「我們這樣比起情人更像家庭吧。」草薙沒頭沒腦地說。

「哪個家庭會有二個爸爸的?還是你要當媽媽?」湯川道。

草薙本來想回嘴說:『你當比較適合吧?』但後來想到今天算是欠湯川的,還是默默的把話吞回去。

就座後,渚坐在兒童專用椅上玩著餐巾,草薙隨意點了幾道菜,還問湯川要不要喝紅酒,卻被湯川以『他可不想幫醉漢照顧小孩。』而拒絕了。

渚把折好的餐巾拆開亂拉後,覺得無趣,便拉著湯川的袖子,湯川閉上眼搖了搖頭,渚又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湯川沒辦法,只好就地取材,拿桌上現有的東西做起簡易的槓桿。

「其實我看你也不是那麼不適應小孩子的嘛。」草薙提起他剛剛回家看到的景象跟現在的情況。

湯川瞇著眼看他,然後捲起袖子,紅紅一片。

「哇…好嚴重的蕁麻疹,不會癢嗎?」草薙擔心地問。

「很癢。」

「那怎麼都沒看你抓?」

「我忍耐著。」

「…對不起…」草薙低頭道著歉。

「一次應付二個,更嚴重了。」湯川拿起桌上的牙籤放在用叉子跟湯匙做成的槓桿的左邊。

「又間接說我是沒邏輯的傢伙了…平常跟你相處也沒看你起蕁麻疹啊…」

「你知道為什麼會造成過敏嗎?」湯川把紙巾折了四折,放在槓桿的右邊,形成微妙的平衡,渚看得入迷了。

草薙搖搖頭。

「因為現在的人類活在太過乾淨的環境,身體的防衛機能沒有適度的活動,所以遇到某些特定的食物、藥物等,便突然地開啟防衛機制。」

「嗯嗯。」草薙點點頭,的確有人對海鮮、牛奶之類的東西過敏。

「過敏這種東西不多加小心的話,就算是壯漢也會在一夕之間喪命的。」湯川把牙籤往前移,槓桿傾斜。

「這麼可怕啊?湯川你真的沒事吧!?那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治療的呢?」

「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副教授微笑。

「是什麼?」

「防衛機能沒有適度的活動才會過敏,反之,只要讓他們適度的活動就行了,也就是把不危及生命危險的寄生蟲放在體內…」

「呃…寄生蟲!」草薙皺著眉,想起以前小學自然課本好像有類似的圖片,長長一條一條的,小學生都覺得很噁心。

「這樣你知道了吧?」湯川改變支點的位置,槓桿又平衡了。

「知道什麼…啊!!!你說我是寄生蟲嗎!!」草薙反應雖然後知後覺,但也不至於不知不覺。

侍者在這個時候上菜了,「不好意思,您的義大利肉醬麵,還有奶油海鮮焗烤飯。」

肉醬麵是草薙的,焗烤飯是湯川的。

草薙看著眼前一條一條熱氣騰騰的肉醬麵,聯想到剛剛的話題…突然有種反胃的感覺。

「湯川,我可不可以跟你換…」

「不要。」湯川副教授斷然拒絕好友的哀求,心滿意足地開動了,還自願地用湯匙餵著渚,看來他心情真的變得很好。

草薙看了義大利麵又看了身旁二個吃焗烤飯吃得很開心的一大一小,心想:湯川一定是故意的!!

■■■

吃完飯後,因為渚的要求,湯川又不得不跟著草薙回到他的公寓,只不過物理實驗的遊戲好像引不起渚的興趣了,湯川在草薙那媲美垃圾堆的房子也找不出任何實驗道具,於是草薙便又跟渚玩起你追我跑的遊戲。

副教授坐在餐桌旁托腮看著他們跑來跑去,只差沒把房子的屋頂給掀了,便更覺得把這二個歸類到同一種類是正確的學說。

小孩子雖然精力旺盛,但還是有停歇的時候,渚跑累了,跟草薙便坐在地板上休息。

「哼~哼,嗯嗯,啊~」草薙嘴裡哼著曲子,湯川似乎也聽過這個旋律,好像是某個地方的搖籃曲。

哼著哼著,很快的渚的眼睛也跟著閉上了,草薙看著懷中熟睡的小男孩說:「小孩子果然只有睡覺時像天使,啊,他有二個髮旋耶!」

「跟你一樣。」

「咦?」草薙摸著自己的頭露出狐疑的表情,副教授不經意地說出這種事情還真奇怪。

草薙把渚抱起,湯川看著他微笑道:「有想要組織一個可以守護的家庭的感覺了嗎?」

草薙聽了差點沒跌倒,真是…明知道他們的關係還故意這樣說的湯川,永遠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草薙把渚放在房裡的床上後回到餐桌旁,問湯川,「喝咖啡嗎?」,湯川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記得他以前說過『跟沒有邏輯的人來往,會令我精神疲倦』,可能不只是精神,連肉體也疲倦了。

「嗯,咖啡。」湯川點點頭。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蕁麻疹有好點了嗎?」草薙把比研究室的即溶咖啡粉還高級一點的ucc咖啡粉倒進馬克杯裡,沖入熱水攪拌後遞給湯川。

「跟剛剛比有好多了。」雖然房子很亂,可是馬克杯卻比十三號研究室裡的還乾淨。

「喔?是適應了,還是我這隻寄生蟲的功勞?」草薙端著杯子拉開椅子坐在湯川旁。

「因為小孩子睡著了的關係吧,說到寄生蟲…接著方才的話吧,如果過敏的症狀消失了,寄生蟲還是會被消滅的。」湯川啜了一口咖啡。

「用完了就丟嗎…」草薙突然同情起寄生蟲了。

二人之後沈默地喝著咖啡,不一會兒電鈴響了,草薙邊說著一定是渚的父母來接他了邊抱著渚走出去,湯川沒有跟上,還是在餐桌旁喝著咖啡,聽著門口二方寒暄感謝的對話。

草薙關上門走回來後,手中多了個禮盒,只是那包裝…怎麼看都像是情人節巧克力。

「突然覺得…收到溫泉饅頭還比較高興…」草薙把巧克力放在桌上道。

「大概是在路上順道買的謝禮吧,急急忙忙的隨便拿了個禮盒,結帳後才知道是巧克力,買都買了,再耽擱也不好,就直接拿過來了。」湯川無聊地推理著。

「嗯,八九不離十,不愧是伽俐略大師。」,草薙邊拆著禮盒邊說,「要吃嗎?巧克力,應景嘛。」

「離情人節結束還有一個小時又二十六分。」湯川看著錶道。

放了一顆巧克力進嘴裡,草薙含糊地說:「唔…要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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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我在下面!!」在單人床上,下方的人正抗議著。

「因為今天我心情不好。」上方的人摘下眼鏡放在床頭櫃上冷冷地道。

「我以為你是理性大於感性的人…」

「我的確是,但今天你欠我一次。」

「唔…可以不要用這個還嗎…」

湯川用接吻代替回答,草薙死心地想,算了…情人節嘛…也可以解釋成順從情人的節日?!

可惜二人在床上的動作沒有持續多久,又傳來了門鈴聲。

「「門鈴。」」二人異口同聲地說。

最後是草薙起身穿回剛脫下的上衣去應門。

「耶?又生病了??!!」草薙大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回去沒多久渚就發作了,果然還是被傳染到了。」心力交瘁的父親一直低著頭。

「可是這樣毅跟渚不是都住院了嗎…那…?」草薙疑問著。

「三胞胎。」草薙身後的副教授道,目光投注在躲在爸爸身後跟渚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身上。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渚會叫所有的男性『爸爸』的謎也就解開了,看來小孩子也不是那麼不合邏輯的,湯川這麼想著。

出生後就看到自己身邊有二個一模一樣的人,在學習的過程中造成比較不會辨認人的長相,只大概分得出男女(而且大概是用頭髮長髮去區分的),所以全部的男性都是『爸爸』了。

可是把謎解開了,湯川依然對小孩子這種生物過敏,生理的現象是不會說謊的,手臂上的蕁痲疹又一點一點地冒出頭來。

「不好意思,薰就麻煩您了。」父親重重地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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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草薙跟湯川還是沒辦法單獨二個人過剩下半小時的情人節,而草薙欠湯川的一次後來是用咖啡禮盒打發了,對草薙來說,他應該要感謝這三胞胎才是!?

但將軍之後找到的活路只是將死之前的掙扎,只可惜西洋棋功力比副教授差的刑警似乎還沒學會這一點。

常磐翻開研究室裡掛著的月曆,月份來到三月,是開學及賞花的月份,但三月十四日那格裡寫的都不是這二件事。

『捕寄生蟲』

到底是什麼呢?常磐心裡冒了個大大的問號,這裡明明是物理學的研究室而不是生物學啊…不過他知道,在這個研究室裡,喔,不,是在這個世界上,不該知道的事情就不要知道,這樣對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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