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在橫濱馬車道過萬聖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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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我們到友人家時捲入一件殺人事件,事件裡頭有著狂奔的死者,這麼不可思議的謎團,御手洗卻快速地破案,其原因是為了看Chick Corea的電視轉播。
順利地看完轉播的偵探正滿足地躺在沙發上,嘴裡還悶哼著方才的樂曲。
坐在一旁的我則看向牆上的月曆,獨自唸道「已經進入十月下旬了啊,截稿日是下個月底……萬聖節快到了啊。」
我很期待橫濱的萬聖節。
這裡以前是關內外國人的居留地,又有橫濱港,說到橫濱港就讓人想到歷史上有名的『黑船事件』,是改變橫濱這個城市命運的重大事件,沒有那個事件的話,就沒有現下這個處處充滿外國風情、和洋折衷的橫濱,在這裡過萬聖節或耶誕節等西洋節日的話應該更有氣氛吧。
「啊,要記得準備糖果,說不定會有小朋友穿著吸血鬼的服裝上門要糖呢。」我笑著道。
橫躺在沙發上的御手洗睜開一只眼道,「石岡君,你很期待有人上門來說『Trick-or-Treat』?」
「還蠻期待的啊,你不覺得很可愛嗎?」我小時候萬聖節在日本沒這麼盛行過萬聖節,要不是現在年紀大了,還真想跟著他們一起玩呢。
「日本明明就有盂蘭盆節,卻還要跟著過萬聖節,要不,連不做家事節和怪罪別人節也一起過吧﹗」
御手洗又來了,不過,真的有不做家事節的話我還真想過過。
他不理我無奈的眼神,繼續道,「讓小朋友上門討糖也是一個奇怪的習俗,萬聖節的原意是因為這一天惡魔鬼怪會出沒,死去人們的靈魂也會離開身體,到世間游走,所以這天晚上格外危險,人們不會出門,並把食物放在門口,但最後卻演變成小朋友上扮成鬼怪家家戶戶要糖。」
「就是因為是小朋友扮的鬼怪大家才覺得可愛並為了慰勞他們,給他們糖果啊。」我回道。
「慰勞?石岡君,他們可是要來搗蛋的喔。」
「……」
「傑克南瓜燈這個習俗不錯。」
「喔?為什麼。」
「因為南瓜派很好吃。」
我跟御手洗的對談到此,因為我覺得喉頭發乾,便起身進廚房想倒茶,就剛好這麼巧,我們這間公司兼住家的門鈴響了。
「御手洗,應一下門。」我拉長聲音叫著。
約莫過了十秒,才聽到御手洗不甘願地從他的沙發床上爬起來走動的聲音,我接著也走出廚房,然後看到他對來收報費的先生這麼說。
「Murder or be murde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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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說要出門買東西,御手洗便說他剛好也要找本書便與我同行,一些日子沒到橫濱市,街燈間拉起繩線,掛著塑膠製的南瓜燈籠,街景一片橙色,似乎是市政府與一些教會民間團體合辦的活動。
「處處是你喜歡的南瓜燈喔﹗」我笑道。
御手洗仰著頭,原本就沒掛多高的南瓜燈碰到他的鼻梁,「跟中華街的紅燈籠很像。」
「這麼一說,倒有點……」
南瓜燈只有一個的話很可愛,雖然有『數大便是美』這句話,但也有『過猶不及』啊。
我們延著南瓜燈排成的街道走著,仔細觀察的話,南瓜燈有四種表情圖案,分別是喜、怒、哀、樂,設計這個南瓜燈的人也頗細心的。
「咦?那裡有個特別不一樣的南瓜燈耶﹗」我指著前方道。
不同於其它橙色的南瓜燈,這個哭臉的南瓜燈上有藍色、紅色和金色的幾何圖案交織著,這個也是設計之一嗎?但附近只有這個南瓜燈是特別的,真的有點不搭襯。
「街頭塗鴉……」御手洗看著這個南瓜燈喃喃地說。
「街頭塗鴉?」這個名詞是我最近才從報紙上知道的,現下在歐美好像有很多人會拿著噴漆罐在地下道等地亂塗亂畫,那篇報導說嚴重地影響市容。
「街頭塗鴉不是塗在牆面上嗎?塗在燈籠上……這?」
「石岡君,你喜歡對每一種名詞都強加上狹隘的定義,誰說畫在燈籠上就不是街頭塗鴉了?」
「不加以定義名詞的話就不能正確地使用它了啊。」我回道,「況且,這不一定是塗鴉,說不定是燈飾的設計之一。」
「你看這邊。」御手洗拉著我的手臂看南瓜的另一面,「這邊的顏料還沒有乾得很完全,應該是昨晚才上色的吧。」
「真的耶……不過,隨便在燈籠上亂塗亂畫是有害市容的行為吧。」
「米開朗基羅不也在天花板上亂塗亂畫。」御手洗簡直把文藝復興三傑之一的米開朗基羅當成鄰家小孩般蠻不在乎地說。
「米開朗基羅是教皇請求他畫的,跟不經別人同意亂塗鴉是完全不同的﹗」我高聲說道。
御手洗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顧自環繞那個南瓜燈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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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在萬聖節結束之前,這個南瓜燈事件尚不會落幕似的,隔天中午因為御手洗整個早上都沒出過房門,敲門也沒答話,飢腸轆轆的我便獨自外出用餐,剛好那家餐廳的街上也掛滿橙黃色的南瓜燈,回程的時候,我又發現一個被塗鴉的燈籠,這次是塗成銀灰色的,並沒有把燈全部塗滿,跟上一個一樣,畫著不規則的幾何圖形。
回到家後,御手洗對著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我便當作他是在說『你回來了。』
「御手洗,你總算醒了啊,我有買飯團,要不要吃?」
他似乎也非常餓了,拿過飯團後便快速地啃食著。
對於其它人的生活習慣我通常不會插嘴太多,但跟御手洗同居之後才發現他的生活已經不正常到我若不管他,他就會在家裡餓死的地步,真的很懷疑他以前獨自一人時是怎麼活過來的。
「喔對了,我今天又看到一個被塗鴉的南瓜燈喔,在Cat’s Brain的那條街上,不知道市政府有沒有注意到這件事……這應該觸犯了毀損公物罪吧。」
「好看嗎?」
御手洗轉過頭突然問,我愣了一下,注意力全放在那顆在他嘴邊的飯粒。
「那個塗鴉南瓜燈。」
「唔,跟我們昨天看到的那個風格很像,都是由不規則幾何圖型構成,不過這個只有用到銀色,但我猜應該還是同一個人畫的。」我認真地用學過的美術型式原理分析著,最後補道,「雖然我不討厭他重新畫過的南瓜燈,但對他的行為還是不能諒解。」
重新看向御手洗的時候,他已經把兩個飯團吃完,起身道,「走吧,石岡君。」
「去哪?」今天應該沒有預定的計畫啊。
「尋找傑克南瓜燈之旅,別忘了帶份地圖跟紙筆。」
「你也別忘了你右嘴角邊的飯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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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後,我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此時兩腳的酸麻感才漸漸湧上。
這個下午我跟御手洗幾乎走遍了整個橫濱中區,為了尋找有塗鴉的南瓜燈籠,它的數量比我想像的還多,我在地圖上畫了許多記號,另一本筆記本則記載著塗鴉南瓜燈的出現時間,都是詢問附近的商店得到的。
我已經累得都癱在椅子上了,御手洗卻還有力氣注意著路人牽著的小狗,我總懷疑他體內的體力計量表是不是跟我們一般人不太一樣,正常的話,是工作一段時間,休息一段時間,有別於我們,他可以勞動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不吃不喝,但也可以連睡上好幾天,連動根手指頭都懶。
「御手洗,我們這樣調查那些塗鴉南瓜燈……是為了要抓出兇手嗎?」一路上我們都在快步行走,到現下我才有機會問他原因。
「我們這麼做是在欣賞藝術啊,石岡君,你不覺得這個下午像逛了一趟美術館?」那個說過米開朗基羅是亂塗亂畫的御手洗讚頌地道。
「我以為你是要找出亂塗鴉的人,並好好對他開導一番,我承認他塗鴉過的那些燈籠是很不錯,而且每一個都非常有特色,風格又極為統一,但是要作畫的素材有很多種,他卻選擇作畫在公共設施上,我認為這樣是不對的。」我也是學過畫的人,說到這個話題便不自覺得激動起來。
「人類最早在岩壁上作畫,為了記錄所獵捕的動物數量,中古世紀的人也在牆上畫畫,現下在牆上等地作畫卻是犯法的行為,為什麼我們總是要侷限自己的行為,抑制另一種文化的發展,你說,他為什麼不畫在畫布上,照我看,他是渾然天成的藝術家,根本不知道畫布的尺寸大小啊。」
「你是說……他是素人畫家?」我低頭回想著剛剛看過的那些燈籠,如果是完全沒學過繪畫的人畫的話,那他真的很有天份。
「或者是,他『只能』畫在南瓜燈上。」御手洗補充道。
「只能?他被禁止畫在畫布上嗎?」
社會互動、言語及社交溝通遲緩發展,也就是他們缺少了「心智理論」的特質,也就是從他人的角度看事情,這種行為是人類及部分高等靈長類生物所特有的。我們可以根據解讀他人的手勢、面部表情等社交線索,判斷他人的知識水準、感覺和意圖等,而自閉症病患就缺乏這種解讀能力,所以他們難以估計及明白他人的行為,簡單的來說,就像是把蘋果放進洋蔥堆裡一樣。」
御手洗的比喻反而更讓人難以理解,我想,應該就像是我到國外那種感覺吧,完全聽不懂其它人在說什麼,自己說的話也沒有人懂,感覺有點悲傷……
「這位先生很了解啊,您是醫生嗎?」
「不,我只是個仰慕他的畫作的人。」
「巡警先生,您是他的父親嗎?」我問道。
巡警搖搖頭,「因為他老是喜歡在別人店門口的牆上塗鴉,所以大家都跟我抱怨,小徹母親生前跟我是好友,我也不忍心責罵他,只好用勸導的,但你們也看到了,他沒辦法理解我的話,還是每天晚上跑出來畫圖,小徹的父親是個油漆工人,每天忙於工作,也無暇管教他。」
「小徹有學過畫圖嗎?」
「從來沒有,小徹的父親非常討厭他畫圖,因為他總是畫在牆上,許多人因此要求他的父親賠償清潔費,小徹也常因此挨打,所以我都請附近居民們,如果他亂塗鴉的話先跟我說,才不會讓他挨打,其實他是個乖孩子,只是跟他溝通需要一點耐心。」巡警看著小徹,眼神就像是一個父親般溫柔。
「他不只是個好孩子,還是個高超的藝術家!石岡君,地圖。」
「這些是我們照著他塗鴉的燈籠的位置畫出來的。」我邊打開地圖邊跟巡警解釋著。
巡警看圖後驚呼,「櫻子……」
「櫻子?」我問道。
「是小徹的母親,他是在畫她啊!」
「原來如此……可是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呈現呢?他也可以跟以前一樣畫在牆上啊。」老實說,我不認為除了我跟御手洗外還有誰能發現這幅畫。
巡警仰望著天際有點哽咽地說,「因為……因為我老是指著天空對他說,你的媽媽就在上面看著你……原來他知道我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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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我們兩人沒有對話,沈默地走著。
不發一語的友人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事,我則是一直在想小徹的事還有那位默默守護著他的巡警。
畫圖,也許是他唯一能表達情感的方法,沒學過專業美術課程的他不知道哪些是暖色系、哪些是寒色系、圖地反轉的原理、怎樣的構圖會給人怎樣的感覺……
但是,他忠實地畫出他的心情,所以那些南瓜們各有不同的樣貌,呈現在地圖上的母親的側臉和飛行的鳥兒如此自然地融合在一張圖裡。
『因為媽媽在天上,所以我想要變成小鳥去找媽媽。』
我看著街上發光的南瓜燈,橙黃的燈光變得有點朦朧。
進家門前,身旁的友人說,「石岡君,有塗鴉的南瓜燈籠都是哭喪臉的。」
「這麼說來……」我閉著眼回憶看過的塗鴉南瓜,「好像真的是……這……」
只塗哭臉的南瓜燈,小徹是想表達什麼?
「石岡君,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御手洗看著天上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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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忙御手洗交代的事宜。
他請我為小徹找一個繪畫老師,我便說小徹的父親不是很討厭他畫圖嗎?御手洗卻說先不用擔心那邊的事。
我並不知道像小徹這種情況該找怎樣的繪畫老師,只好厚著臉皮回母校武藏野美術大學請教以前曾教過我的竹岡老師。
沒想到竹岡老師還認得我,直問我最近近況如何啊?在做什麼啊?結婚了沒啊?被這麼一問起,我只好自卑地說我孤家寡人一個,沒什麼長進地在畫插畫兼寫點文章。
寒暄之後,隨即進入正題,我沒有相機,沒辦法把塗鴉南瓜燈籠照下,但我找到一份地方報紙,上面有好幾張照這些萬聖節佈景的照片,當然,也有照到燈籠。
竹岡老師從胸前拿出他的老花眼鏡,仔細地看著。
「你說這些都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孩畫的?」
「嗯,」我用力點頭,接著又拿出那張地圖「還有這是把這些有塗鴉燈籠的地點在地圖上連接畫成的圖。」
「喔──真不可思議呢!有趣、有趣。」竹岡老師讚嘆著,就我印象中,他很少這樣讚嘆學生的作品。
「那關於教導這個孩子的事,因為他患有自閉症的關係,所以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幫他找老師……」
竹岡老師摘下眼鏡,「教導兒童繪畫不是我的專門,不過我可以幫你引介一個老師,我想他對這些塗鴉還有那個孩子一定會很感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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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到橫濱早已過了晚餐時間,所以我在路上吃了碗拉麵才回家。
「喔,石岡君。」御手洗悠閒地坐在沙發上對我招著手。
我快速地向御手洗報告我今天的收穫,竹岡老師引介的那位老師姓中川,在東京都內開兒童繪畫教室,我跟她並沒有正面接觸,而是透過電話跟傳真,但中川老師表示她很想見見這個小朋友,且她也有在教授一些需要特殊教育的小孩繪畫,所以我想應該是沒問題,只要小徹的父親同意他去學畫的話……
「我們接著就是要去辦這件事,走吧!石岡君。」
「現在?」我屁股都還沒坐熱就又要把我趕出門,御手洗著急地把我拉起,但又在我站起時停止動作,開始對我左看右看地,被他這麼近地盯著看還真點不好意思。
「怎麼了?」
「不行,石岡君,你去換件衣服吧,嗯……就上次那件西裝吧,咖啡色那件,趕快去換吧。」御手洗邊這麼說又把我推進房間,我完全不懂他的思考邏輯,他平常才不會管我出門是穿睡衣還是襯衫,怎麼今天卻這麼介意?
不過我也乖乖地照著他的話換上咖啡色西裝開門走出。
「嗯,很好,走吧!」
叫我穿西裝,他自己則隨便套了件外套就出門。
我們很快就走到從巡警那邊打聽而來的小徹家的地址,御手洗毫不猶豫地敲著門,過一好會兒才有人來應門。
「誰啊?」
打開門的是一位滿臉鬍渣,蓬鬆的頭髮跟褲子都沾著油漆的男子,全身也散發著油漆的味道,他應該就是小徹的爸爸,跟相貌誠懇巡警不同,他給人感覺有點暴躁。
「你們是誰啊?」他又再一次大聲道吼道。
御手洗此時才說,「我是橫濱市政府的文化與教育藝術資產維護課的人,請問這邊是不是住著一個叫倉谷徹的小朋友。」
我瞪大眼睛看著御手洗,他竟然能這麼自然地說出這段話,什麼文化與教育……
倉谷皺著眉頭,有點狐疑地說「他是我兒子,你們找他幹嘛?」
「是這樣的,我後面這位是有名的藝術評論家石岡老師。」御手洗突然指著我,把謊言接力棒丟到我身上。
我輕咳幾聲,掩飾說謊的腔調道,「您好,敝姓石岡,嗯,那些畫作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創作,新式的作畫方式也讓我感到驚喜,我非常喜歡。」
「老師對這些畫很讚賞,後來經我們查證,這些畫都是出自倉谷徹小朋友之手,這次前來是石岡老師是希望能出資贊助他學畫。」
「出、出資?」倉谷非常吃驚的樣子。
「因為他非常有天份,再繼續栽培的話,日後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大師。」御手洗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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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手洗!你下次要說謊的時候請先通知我一聲!」我們離開倉谷家後,我率先發聲。
「石岡君,不即興演出的話,就不叫說謊了,況且你演得很好啊。」
看在是幫小徹的份上,我退一步不與這個無常識的男人爭辯謊言論。
「可是,雖然倉谷二話不說就答應讓小徹去學畫,可是仍還有很多問題啊,像是……是誰要出資讓他學畫?」我疑問道。
「我。」
「你?你要資助他學畫?你的錢是從哪來的?」
學畫的學費雖然還比學音樂要來的便宜,但一年下來也不是個小數目,而且我們搬到橫濱馬車道後,御手洗也沒再經營他的占星術教室,偵探事務所的收入又不固定……
「錢錢錢,錢這種東西跟讓一個藝術家誕生比起來,根本就是鳥糞。」
錢是鳥糞?我忍無可忍,再怎樣也該要有個限度吧!
「那你明天用鳥糞幫我買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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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鳥糞……錢的問題並沒有困擾我們很久。
跟巡警說明後,我們便一同帶著小徹到中川老師的繪畫教室,她是個很溫柔的老師,在面對小徹的時候很有耐心地試著跟他溝通,讓他了解狀況,起先幾次仍需要巡警一同陪伴,但現在已經可以自己一個人在那邊學畫了。
中川老師說自閉症雖然目前還不能完全根治,但經過治療跟特殊教育,還是可以讓他們漸漸地參與一般的社交活動、適應生活。
關於學費的部分,中川老師則是透過關係幫忙申請到某基金會的輔助,我替小徹感到高興,御手洗則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看來他真的很想替一位藝術家的產生盡一份心力。
之後,我跟御手洗有空的話都會到繪畫教室去看看,但是跟小徹的溝通仍然沒有進展,即使我們每次都對他講很多話,他的視線仍不會停留在我們身上,不過只要能看到他的新作品,我跟御手洗也心滿意足了。
那天我們又到繪畫教室去,一進門就看到旁邊堆放著很多塗鴉南瓜。
「咦?這些不是……」
「是那時候的小徹塗鴉的南瓜燈籠,最近從街上拆除,巡警先生就把有畫圖的南瓜燈籠收集起來拿過來,這麼多還真是壯觀呢!」穿著長裙十分有氣質的中川老師邊走向我們邊道。
「是啊,全部放在一起才知道他畫了這麼多……嗯,小徹?」這是第一次我們拜訪的時候他走過來迎接我們。
小徹歪著頭,指向南瓜燈,結結巴巴地、努力地說「……送……送……你,燈……籠……」
身旁的御手洗馬上蹲下來,對著他,配著手勢說道「你要送燈籠給我們嗎?」
小徹重重地點了頭,隨即跑向南瓜們,御手洗也跟著過去。
「突然覺得很感動……」我抿著嘴說。
「這也是我一直幫助這些折翼天使的原因啊。」中川老師微笑道。
而後我跟中川老師站著聊了小徹的近況,御手洗則抱了一個燈籠走回來。
「石岡君,我選了這個。」他很開心地道,那是一個藍色配淺咖啡色幾何圖案的燈籠。
「小徹是要送我們兩個的,你也不問一下我的意見嗎?」
「這個最棒的!」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雖然不知道御手洗為什麼堅持選這一個,但我覺得每一個都很棒,所以也沒說替換了。
後來這個塗鴉的南瓜燈就一直放在馬車道,陪著我們渡過好幾個萬聖節,只是我沒想過,這個南瓜燈在多年後還留下一個饒富趣味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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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秋高氣爽的天氣啊,好想吃螃蟹喔,石岡老師秋天沒有計劃出去旅遊嗎?」坐在我對面的里美邊翻閱著雜誌邊說道。
這是個十月秋天的下午,我們倆在十番館喝下午茶聊天,說到出門旅遊,自御手洗離開橫濱後,我出遠門的次數用一隻手就可以數得出來,而且大都不是為了旅遊。
「我啊,只要能在秋天吃到甜栗子做的和果子配上熱茶就很滿足了。」
「說得也是,而且螃蟹膽固醇太高……石岡老師你要好好注意健康啊。」
里美說到這,我點的香草波士頓蛋糕剛好送上,拿起叉子的我突然有股罪惡感。
蛋糕吃到一半,里美指著雜誌的某個名牌皮包道,「這個皮包的圖案好有趣喔,很像街頭塗鴉的風格呢!」
我看向雜誌,熟悉的風格圖畫躍然紙上,我不免吃驚了一下。
在十幾年前被視為有害市容、不入流的街頭塗鴉,最近卻成為另一種文化,不但有人推祟,還可以結合商品販售,且十分熱門,御手洗是不是在當時就預看到現在的情況呢?
「上面說,這個街頭塗鴉藝術家與國際知名的皮包廠牌合作,首波推出的這款包包馬上就造成搶購的熱潮呢,真的很有特色呢……好想看看他的其它畫作喔。」里美噘著嘴說。
「里美,我們家……有一樣這個藝術家獨一無二的作品喔。」我神秘地道。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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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那個塗鴉南瓜燈籠嗎?好可愛喔!」里美拿起南瓜燈,左看右看。
看著那個南瓜燈籠,想起當年的小徹現在已經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畫家了,我感到很欣慰,並想著什麼時候要跟御手洗說這件事。
「石岡老師,萬聖節就快到了,不如把它吊起來應景吧!」里美提議著。
於是我們合力把南瓜燈吊在玄關處,並點亮它。
「哇──點亮更有感覺呢!」里美走到南瓜燈籠下轉著圈,「石岡老師,你有注意到嗎?從下面看南瓜燈的話,這裡剛好有兩個愛心形狀耶!」
「咦?」我也走到燈籠下。
「這邊啊,從下面看上去底部咖啡色的部分是愛心相接的地方,延伸上去的話就是上面弧形的部分。」
真的如同里美所說,是兩個尾部相接的心型,我想起御手洗那時抱著這個燈,非要這個不可的表情,我不禁失笑出聲。
「石岡老師?怎麼了?」
「不,沒事。」我掩著笑開的嘴道。
御手洗,你到底還留下了多少謎團在這世上呢。
THE END (2007/ami著)
█補記
今天看完新的中文譯本(御手洗潔的舞蹈)又重新懷念起這對來,
這篇是07年寫的衍生文章,收錄在Three Detective(絕版自費同人誌)中
個人老王賣瓜地很喜歡這篇,放上來與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