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方至,一輛銀藍色的房車在紅綠燈前停下。駕駛者的目光被一旁明亮的便利商店招牌吸引,並且飛快地瞄了一眼坐在助手席上的男人,他神情從容淡定望向前方。
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是當然的,與身邊的男子開始搭檔才經過一個小時。
性別是男性,目測約二十幾歲,精瘦年輕,黃種人,先前曾待在新加坡處理事務。
他知道的資訊只有這些。
還有,他不喜歡說話,從開始見面到現在還沒聽他說過一句話。
有些人少話是因為不知道要說什麼話,有些人少話則是不想透露任何訊息,僅與他相處一小時的他,讀不出他是哪一種人。
他打了方向燈往左轉,與他們要前往的目的地背道而馳,緊接著,他即感受到一道目光投向自己。
「我要去買點東西,」他微仰頭,意指左方的便利商店,「你有要買的東西嗎?香煙或是……」
漆黑的眼珠此時才像是有了生氣地轉動,「我不抽煙。」
他聞言微笑,他與他的搭檔達成了第一個共識。
「我也不抽。」
路邊停好車後,他打開門下車,臨行前卻被車中的人叫住。
「別忘了後車廂裡有一千萬台幣。」雖是帶著質問的話語,但從他搭檔的口中說出,那一千萬台幣卻像是連三顆沙士糖也買不起。
他用力地把車門關上後,才彎腰從窗口對他說。
「你把它拿走了,說不定我會比較好辦事。」
他認真的神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車內的男人也不覺得他是個會開玩笑的人。
沈默半頃,他轉身進入商店,他則與千萬元台幣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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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剛當上調查員沒多久後,發生一起重大的軍購弊案,姚姓軍火商被認定嫌疑重大。但這個軍火商陰險狡詐又生性多疑,連日跟蹤三個月,也跟著他換了數個據點卻未能取得相關證據。
半年後,軍火商像人間蒸發似地消失在這塊土地上。
也因此所有相關人員全被記上一筆過失,連他也不例外,但他覺得這是自己努力不夠,罪有應得,自甘承受這個罪名。
多年後,軍火商在國外重出江湖,且事業做得更加龐大,事業版圖遍及全球。
原先他們也不知道此軍火商就是當年的姚姓軍火商,而是某個已落網的地方角頭老大爆料才讓他們比對成功。
為了緝捕他到案,當年參與此案的同仁又同聚一堂。官階與當年相比已升上二級的他更是義無反顧地自告奮勇主動要求去當臥底。
臥底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而要成功混入軍火商眼皮底下更不是件易事。
他給自己二年的時間,雖不像電影般換臉易容,但是他盡其所能地改頭換面,不但用了一個假身份,而且還預備前置作業,在二、三個組織間裡遊走,替這個身份更添真實性。
最後,總算讓他抓到機會與軍火商接觸,成為他們的一員。
故事一向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刻也不例外。
就算幫軍火商工作,他也搜集不到任何資料。因為極其聰明的軍火商把工作切割的非常細微,絕不可能讓某個人負責一整個交易的流程,所以他十分苦惱。
就在此時,軍火商指派了一個任務給他。
「你今晚去給糖,給一顆。」
給糖是他們的黑話,意是即是交錢,一顆糖即是一千萬。
軍火商指派的命令總是簡單明瞭,從不給過多的資訊,所以他們「給糖」的時候往往都不知道對方是誰。
「是的,相關事項我會再跟Warren確認。」Warren是軍火商的得意右手,詳細的資訊都由他傳遞,Warren也是他想取得相關證據的第一目標。
「對,還有,你今天跟Neil一起去。」
雖然軍火商也常更換他們的搭檔組合,可他在這個組織中還未曾聽過這個名字。
「Neil是……」
「我在新加坡的員工,」軍火商習慣把自己當成大老闆,還把他的手下稱呼為員工,「有次跟某國叛軍交易時,被我用五千萬美金收買過來的叛逃傢伙。不過,一但背叛過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你這次跟他一起去,他若有什麼異狀隨時跟我報告。」
──叫一個臥底抓叛徒?
若不是他個性內斂再加上長久以來的自制訓練,否則他一定會當場失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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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便利商店走出的他,手裡拿著兩罐黑咖啡,打開車門就坐後,拿一罐遞給對方。
「買二罐有打折,不討厭黑咖啡吧?」
他的搭檔直接打開拉環一飲,當作是給對方的回答。
他莫可奈可地聳肩,搭上方向盤重新上路。
再度啟程後,他顧自開口道,「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這輛車上有GPS定位追蹤,想捲款開車逃走不太可能,雖然大可直接把錢箱帶走……」
他的搭檔難得地開金口回道,「不只車子,箱子上也有追蹤器,而且箱子堅固無比,密碼他只會跟交易者說……」
「你也很了解啊……」
「他不管在哪一國作法都是一樣的,況且……如果我要捲款逃走,這一千萬連工本費都不夠。」
想想也是,畢竟他可是軍火商用五千萬美金收買過來的人呢。
突然變得多話的搭檔接著問道,「他們都叫你什麼?」
軍火商習慣叫人英文名字,在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時,由於他一時沒有預先準備好假身份的英文名,情急之下便用自己的本名加工後……
「……Rain」
「Rain?」
搭檔悶笑了幾聲,他便知道他一定也多作了聯想,如果可以改的話,他也不想跟人撞名啊,特別是長相與身份反差如此之大。
「……我可不會唱歌跳舞喔。」
自我解嘲的話反而讓他的搭檔笑得更大聲了。
……原來他一開始的少話只是因為不熟嗎?
但是,不管是當臥底或抓叛徒,混熟些總好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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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交易地點是間遊樂園。他不意外,這也是軍火商的習慣,與其它同業者相異,他喜歡以人群當掩護,之前還有過在演唱會、電影院交易的情況。
他們抵達目的地的時間為晚上七點半,交易時間是晚上八點,而遊樂園夜間開放至晚上九點。
遵照指示拿著用紙袋裝的錢箱走到遊樂園的鐘樓前等待,雖然軍火商費盡心機地設計交易地點,但是二個男人一同出現在以情侶雙人套票為賣點遊樂園……不消說,當然是非常顯眼。
兩人有點難堪地坐在木椅上接受來往行人的注目禮。
「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派我們來……我們在遊樂園裡這麼醒目,難不成是他沒算到這一步嗎?」他開玩笑似地道,實則也有探口風的意味。
「不,我覺得他有算到,你看。」他的搭檔直接著前方,一隻拿著數顆五彩汽球的公雞直朝他們走過來。
這下他也明白了,正因為他們明顯,所以好讓對方認人。
雙方都非常準時,正好八點,鐘樓聲響。
此時遊客漸稀,穿著布偶裝的公雞人指引著他們走到後方比較少人的地方進行交易。
因為這次只要進行「給糖」的動作,指示中他們不需確認對方身份,故他把錢箱放在中間,對方點頭後,便邁步提起錢箱。
但公雞人又隨即把錢箱放下,他們兩人也同時地把手放在藏於腋下的槍上戒備。
從布偶裡傳出悶聲道,「別緊張,我只是要脫下這個布偶裝。」
略鬆一口氣的他好心地前往道,「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
公雞雙手抬起摘下頭套的同時,藏在裡頭的黑色槍管也從中迸發出子彈,筆直地飛向他。
他此時才想到,布偶裝夠大可以藏二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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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在Candy Land遊樂圈裡鐘樓前。」
理著平頭,身材結實得有如拳擊選手的Warren一手拿起他熟悉的鐵箱,重重地放在桌上。
上頭所給的資訊永遠都是這麼簡單,他也不能多問,畢竟他是靠著做事一絲不苟、話少多做事的優點才被選進來的,一旦問太多就會被懷疑。
「那我的新搭檔……」
Warren往他身後一看,「他站在你後面很久了。」
他懷疑地轉過身,果真有個穿著墨綠色套頭上衣的男子就站在離他一步之近的地方,冷血淡然的雙眼恰好對上他的視線。
心頭一驚的他,暗想自己長年臥底以來所訓練的警覺心竟然沒察覺身後有人靠近?
對方無視於他的注目禮,跨步與他擦身,提起桌上的錢箱就直往車庫走,途中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
像貓一樣,無聲無息。
「Neil是個老手,但不太搭理人,」Warren微挑眉道,「也許老闆就是重用他這點吧。」
老闆是不是重用這點,他不得而知,但從Warren的神情看來,他的確還沒融入組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且接近惹人厭。
所以軍火商才會起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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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飛旋的速度遠比他神經的迴路快上許多,回憶跑馬燈還沒來得及轉動時,子彈即來到他面前,但是因為擋在中間的肉體,使其窒礙在中,無法前進。
跟上次相同,像貓一樣,無聲無息。
他無從得知他的搭檔是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旁,還有,他更想問的是,為什麼要替他擋這槍?
不過敵人的槍桿子填裝炮火的時間可不夠他問話呢!
在下一發還沒射出前,他身體直覺反應抓著受傷的伙伴逃進一旁的樹叢裡,身後傳來的槍聲駭得嚇人,幸好雷聲大雨點小,一發也沒打中。
況且,奇襲是有代價的。
他們兩人脫布偶裝的時間已夠他們跑到後門,他邊張望著是否有追兵邊查看著他的傷勢。
子彈打在他的肩胛骨附近,出血量不多,甚至連他的臉上也沒有一絲痛苦的表情。
「你……」
他欲言又止,恰好見對路口有計程車駛來,急忙脫下自己的黑夾克,輕蓋著他的肩,坐上計程車。
在計程車司機向他問目的地是哪的同時,他天人交戰了半傾,最後脫口說出的地點讓他的搭檔用比中彈還要情緒高漲的神色瞪大眼看他。
「請開到建仁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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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長官在帶領他的時候曾傳授他俗稱「臥底規章」的訓練守則,他將這些文字內化成為自己的行事守則後,銘記在心。
在一年前他要臥底前又去拜訪了一次這位已退休的長官,順便告知他即將要臥底一事。
老前輩聽了後,深沈地開口問道,「以前我教給你的規章守則還記得否?」
「都記得,沒想到竟然真的有可以活用的……」
「忘掉它。」
「……啊?」他頓然愣怔直瞧著長官。
「豪宇,忘掉那些公式化的行事守則,那會害死你的。」長官扶著椅子站起,搭著他的肩道,「其實真正臥底守則只有一句話──『見機行事』。你個性雖直,但也不是傻子,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當然知道老前輩的話中話在明示什麼。
意思是,必要時刻,可以游走於法律邊緣。
──而現在就是必要時刻。
若是遵循守則,他現在應該要立即自己取消任務,帶著受傷者到警局,再由警局移送醫院。
可是他現在卻為了救他而中槍的伙伴,攬車逕行送醫,對院方還打算不實之以告。
他的手直壓在出血處,聽見對方漸漸急促的呼吸聲,他不止一次請司機開快一點。
受傷者卻反其道而行,硬擠出些力氣說,「不、不要去醫院……」
他靠在他耳邊細聲道,「你中槍了,放心,我有門路。」
對方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隱約知道後面有重傷者司機很盡責地只花了一半的時間把他們送到醫院,還不收他欲多給司機繳罰單的錢。
受了槍傷的不良份子們當然不是直接走進急診室求救,他扶著他,門路熟悉地走進醫院的後門,搭上電梯直往八樓上升。
開門後,他帶著受傷的他走了一小段路,在掛著「院長室」三個大字的門前停下。
因為事態緊急,他逕行打開門闖入。
見室內漆黑,他驚慌地道,「不會吧。不在嗎?」
幾乎是在他出聲的同時,院長室內的偏房傳來窸窣的聲響。半晌,一位身穿白袍的醫生緩緩走出,打開燈,尚未適應光亮的雙眼顯得非常疲憊。
「什麼事……真是稀客……豪……」醫生見到許久不見的朋友,笑顏逐開道。
在他說出他本名前,他即開口截斷道,「段醫生,有事想請你幫忙,他……」
他把他傷口掀開給段醫生看,對方二話不說即轉身打分機下樓。
「準備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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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手術不是段醫生的專長,所以他交待執班的急診室醫生處理,回房拿了包乾糧餅與牛奶,走到茫然地看著急診室紅燈的他面前。
「你實在該換個工作了。」段醫生將乾糧餅與牛奶放在他手上,「這樣下去胃病永遠好不了。」
他苦笑,「若真的換工作反而會有別的病症吧,像是憂鬱症或是強迫症之類的……」
段醫生半打趣半認真地道,「那到時我再介紹好的精神科醫生給你。」
「想換工作也得等手上的工作結案啊,他不會有事吧?」
「我剛剛問了潘醫師,還好沒有傷到要害,把彈殼取出再住院一個月就會康復了……你們要住院嗎?」
「不用了,謝謝。」與段醫生認識近十年的他當然還不會為難對方到這種程度。
「嗯,我想也是,」段醫生臉上漾起和煦如春風的微笑,「就算你們要住我會推說沒空房的。」
「哈哈──真不像你的作風,我認識的段可敬醫生可是會硬拖著病人回來就醫的人呢。」
「那也要看病人是好人……或是壞人囉。」
他聞言即垂頭道,「他是為了救我中槍的。」
而他是為了監視他與他搭檔的。
但是他不懂,如果他真的有背叛軍火商的意圖,的確會與交易者串通殺害他,就算他無意背叛軍火商,也沒必要幫第一次見面傢伙擋槍啊!特別是他們都身處在用人如用道具般冷血的組織裡,所以這槍擋得沒道理啊……
「這樣啊……那,至少讓我知道這位英雄的名字吧?」
「我只知道他叫Neil。」
「Neil?很像貓叫聲的名字呢。」段醫生輕笑道。
「貓啊……」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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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結束後,於他的請求下,在麻藥還沒退前,段醫生幫忙叫計程車送走這兩位災星。
「院長,」方開完槍傷手術的潘醫生怔忡不安地道,「這個……不用通報嗎?」
段醫生回頭笑道,「不過是救了隻小貓要跟誰通報呢?」
整間醫院就他最大,而且院長還有個赫赫有名的律師弟弟,潘醫生也無法再多說什麼,只能暗暗祈禱自己剛剛救的傢伙不是什麼頭號槍擊要犯……
「既然都被吵醒了,那就來巡房吧!」
一襲白袍走回燈火通明的急診室內,另一襲也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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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抱著一個失去意識的男人讓他難以開門。
他抬起腳暫撐起他意外地不算太重的身體,這才有空手從口袋裡拿出鑰匙串。
因為走廊的燈又壞了,他只好努力摸索熟悉的臘腸狗頭鑰匙套,那是二弟送他的,雖然稍嫌孩子氣,但他掛上後未曾拿下。
憑著指尖的觸感,總算找到正確的鑰匙,他再次奮力撐起他的身體,伸手開門而入。
這間小套房是他原本的住處,開始臥底後他另住別處。只不過,就算臥底了他也還是公僕,還是可以放假的。
因此休假時他會趁機回來享受一時半刻只有自己的悠閒,而這個套房的另一個用途即是特殊情況時可以當成暫時棲身的場所。
──今夜便用上了。
將受傷的搭檔放在單人床上後,他無意識地開始搜他的身,手槍在進手術房前早就被他收起,故這次當然沒搜出什麼東西。
把對方全身都摸過一遍後,他腦袋像被人打了一棒似地頓住,茫然地重坐在床邊,喃喃道,「我……我在幹嘛……」
躺在床上的他是剛剛幫我擋了一槍的人,我竟然還懷疑他身上帶了什麼違禁品會加害於我?我一定是跟在軍火商身邊太久了,才會對任何人都疑神疑鬼,無法信任……
他低頭將頭埋入雙掌中,反躬自省,約莫過了幾秒才回過神來,低頭直望著他。
其實組織內規定「給糖」後一小時內要回報,否則即有人找上門問清楚發生了什麼,而且若不回報,也會讓陰險狡詐的軍火商在帳裡記上一筆,再伺機把其從組織中除名。
可是,他想,有些事得問問他的搭檔後再回報,明天他就會醒來,暫棲在這邊應該是安全的。
他們身上沒有任何追蹤器,但只限今晚,因為軍火商的爪牙可不只有他們這兩隻。
再者,發生太多事,不管是精神上或是肉體上他都累了,沒有力氣多想謊言面對組識、面對身為臥底的自己。
況且,他的肚子也有點餓了……
■■■
倏忽一道青光閃過,睜眼翻身做備戰姿勢,他熟練地在數秒內一氣喝成以上動作。
只留了盞小燈的室內悄然無聲,在放鬆警戒的同時,左肩傳來劇痛,全身的肌肉也還殘留麻藥似地難以使喚。
頹然倒地撐在床邊的他開始懷疑剛剛的動作應該是在自己極強烈的意志力下才完成的吧,否則怎麼現在與剛剛判若兩人呢?
好不容易起身坐在床沿的他歪頭斜看自己被白布包裹縝密的左肩,子彈應該已經被取出,但是卻比方才中彈的時候還要疼痛。
他不明所以地用右手護著左肩,剛抬頭想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卻聞到一股味道從門縫傳來。
他很熟悉,卻說不上來是什麼味道。他想,也許是因為腦袋的麻藥還沒退的關係吧!
不甘任人宰割的他竭力站起,扶著牆邊打開房門後,即看到他的搭檔端著一盤食物從小廚房走出。
見到他走出房門,他難以置信地放下盤子,前去攙扶。
他將他扶至一旁的舊沙發上,驚訝地道,「麻醉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退了!?」
沒理會對方的問話,他任性地指著盤中物反問,「那是什麼……」
「嗯?……那是……紅豆餅,」他苦笑道,「雖然形狀不太像,因為我在這邊沒有烤模也沒有紅豆……啊!你肚子會餓嗎?要吃嗎?啊,可是你能吃嗎……剛剛忘了問段……」
在對方回答的途中他即逕行伸手捏了一小塊那比較像鬆餅的紅豆餅往嘴裡塞,難以言喻的滋味飄散在他的口中,且從他的表情實在看不出這紅豆餅到底是好吃還是難吃。
身為製作者的他倒像個新媳婦緊張地問小姑,「不好吃嗎?」
他則用再吃一口當成他的回答。
他見狀也欣慰地伸手吃著自己做的紅豆餅,當兩人把一盤紅豆餅吃到快見底時,他才轉頭直視著他認真問道。
「Neil……你剛剛為什麼要替我擋子彈?」
但是對方不但行動像貓,連個性也跟貓一樣難以捉摸。
「替你擋子彈?我只是剛好走過去罷了。」
──這理由連貓咪也不會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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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正午大太陽,他走了三條街買了午餐煎餃回來,打開門即看到睡醒的搭檔正舒適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管是在臥底組織或是在工作場所,都是中上級層的的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跑腿買過東西這回事。
再看看他肩上的傷,他倒也沒有任何怨言。
不過,右手還可以自由活動的他應該不需他餵食吧?
「煎餃買回來囉,你先吃吧,我去洗把臉。」
因為洗臉後尚無法解決身體的燥熱,他順便沖個冷水澡,換件衣服出來後,只見桌上的餐盒都被打開,筷子也擺放整齊,但他像是在等人似地還沒開動。
他不禁莞爾,想起小時候在家裡的情景,家中非得要全員到齊才能開動,這是家規。
待就坐後,兩人才很有默契地動筷。
吃了一顆煎餃後才發現他的搭檔幫他把醬汁都擠好放在一旁,還有幾張折疊整齊的衛生紙放置備用。
「你很會照顧人。」
對方也淡淡地回了句,「你也不遑多讓。」
他還在想他指的是昨天幫擦拭傷口的事還是今天出門買午餐的事時,他的搭檔又開口道,「你有兄弟?」
他心頭一緊,對方八成是看到櫃子上來不及收起的相框,於是只好順著他的話道,「嗯……有兩個弟弟。」
他意味不明地點著頭,「喔……」
還好他的搭檔沒再接著這個話題問下去,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臨時要幫兩個分別當警察與檢察官的弟弟弄個什麼假身份。
「你為什麼會在他的底下做事?」雖不問家庭話題,不過這個問題也同樣尖銳。
「為了錢。」之前也有人問起,他都是這麼謊稱的,「你不也是?為了幾千萬可以背叛原本的組織……啊,你救我該不會是……」
他輕哼一聲,「我救你,不為別的,只是好玩,反叛也是,Just for fun。」
默默地看著出言反覆又輕蔑的他,雖覺可惜,但是在臥底生涯中他已看過太多這種人。
為惡沒有理由,只是有趣。
或許對他們來說,為善也不需要理由吧。
見對方沒回應,他蠻不在乎地續道,「你知道『必要之惡』,這種說法嗎?」
對於這個霍然拋出的詞,他搖頭。
「在這個世界上雖然大家都覺得當好人是對的,做好事是對的,而與其相反的『惡』,小至『先入為主』、『刻板印象』、『嫉妒』、『討厭』……大至『貪婪』、『仇視』、『憎恨』,它們是無法消失的,打個比方來說,『愛』之於『恨』,沒有『恨』即沒有愛。」說得頭頭是道的他突然咧嘴一笑,「況且,當這些東西從世界上消失,可是會很無趣的。」
「這是你的犯罪觀?」
「用來說服一些矜持的人為惡還蠻好用的,為了能更方便辦事,我研究過心理學。」
「……」
身為調查員他的內心感到一陣陰涼,軍火商就已經夠聰明狡猾,賣出的軍火殺人如麻,而他的搭檔更是深入人的內心研究。軍火商是用大量的錢來控制部下,但錢是可流通的,所以他才會無時無刻地對任何人起疑,但如果是深植人心的說服,告訴對方「你犯罪不是錯的,只是剛好你站在壞的那邊罷了。」,其影響力則不可小覷……
矛盾的是,他若將他繩之以法,自己不也恩將仇報?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喔,沒事……心理學什麼的,我不懂啦,小時候書讀得不多,」見對方查覺到異狀,他趕緊打哈哈隨便指著電視混過,「喔,這部片很好看喔。」
「嗯,真的蠻好看的。無間道,講臥底的片,我看了三次。」
「……」
■■■
飯後,他們打電話向軍火商報備昨夜的事。
聯絡,一向是這一行是最容易曝露行蹤的一環,不過奸猾詭詐又有上兆資產的軍火商使用昂貴的衛星電話手機通訊,且中間經由多個轉傳站,資訊保密得滴水不露。
他將手機放在桌上,撥通後打開擴音器功能讓兩人都能同時聽到聲音。
「Rain,昨天的事老闆知道了。」接電話的一向是Warren。
「接下來的指示是?」
「按兵不動,你陪你的搭檔養傷,二天後跟我回報。」
通話時間一如往常地簡短,僅短短不到十秒,有點害怕對方反偵測位置的他鬆了口氣。
對於這個指令頗為滿意的搭檔繼續躺在沙發上看電視,還不忘指揮他道,「晚餐我想吃牛肉麵,甜點如果有圓仔冰就更好了。」
一瞬間,沙發上的人形在他眼底化成一隻任性討飼料的野貓,並且還想叫他Garfield(加菲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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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次出門時氣溫已比中午還要平易近人,他提著剛買好的牛肉麵走向對街的冰店。
「二碗圓仔冰。」
冰店的大叔也用平易近人的腔調對他道,「好咧,先生休旦(稍等)。」
他站在店旁,伸手玩弄吊在門前的風鈴等待。
倏地,口袋裡一陣鼓譟,拿出衛星電話手機,他起疑。
通常都是由他們與組織聯絡,很少是組織撥電過來,況且方才才通過話……
他走到一旁接起,傳來軍火商的低沈的嗓聲。
「Rain。」
「老闆……?!」
「你做得很好,Neil不乾淨。」
『不乾淨』也是這行的黑話,意指背叛,雖然這個詞用在此處很矛盾。
「二小時過後把他帶到鎮東路口,會有人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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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滯在自家樓下已超過三十分鐘。
手裡提著的圓仔冰裡早己融化成圓仔湯,幾顆圓仔隨著他的來回踱步而載浮載沈。
天外飛來的一道指令讓他再度陷入天人交戰。
倘若把他帶回組織裡,他可謂大功一件,軍火商對他的信任感會提升,他也能藉此得到更多資料。
但是,他的搭檔為他挨了一槍,要把他親手交給軍火商?
他知道軍火商對待背叛者的方法一向很另類、很殘忍,從不一槍「便宜」背叛者。
恩將仇報,是他的字典裡無法容忍的詞彙,所以他也無法眼睜睜把他交出。
他乍然憶起白天的對話內容。
必要之惡,這真是個用來說服自己把搭檔交給軍火商的好理由。
把救命恩人交給軍火商,都是為了顧全大局著想,只要將軍火商送入大牢,就會少了上千上百個拿著槍枝為非作歹的人,連小學生也會同意這麼做是對的,反正救他的人也是不算是個好人啊。
一瞬間,他心中的天秤就要傾倒。
還好一隻路過的野貓讓他清醒過來而急迴轉。
他與牠大眼瞪著小眼,只是他沒什麼動物緣,黑白相間的小貓倏地跳走,他見狀輕笑。
就算是隻偷吃了魚的貓,你也不能因此判牠殺魚罪,因為魚早就被魚販宰殺,把過錯推給貓是不對的。
就算他是軍火商的手下、也真的又背叛他了,他也不能因此判他反叛罪,況且,他只是個調查員,不是法官。
作出結論的他拿起另一隻備用手機撥打緊急電話,這是臥底人員的求救訊息。
打了這通電話也等於告別他的臥底生涯。
沒有任何收穫地。
■■■
與接應的同事聯絡好半小時後在樓下碰面,而長官也在他的要求下暫時把他當成汙點證人,答應會保護他。
踏上樓時,他的心情顯得十分舒坦。因此,他堅信這項決定是對的。
他打開門,準備告訴他的搭檔,因為出了些意外,所以圓仔不冰、牛肉不熱,可沒想到房裡沒開燈,伸手不見五指,以為對方在房間休息的他不疑走向前,下一秒即被一記有力的手刃重擊頸部。
他昏沈倒地,失去意識前的幾秒他隱約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
「這是我的必要之惡……」
■■■
「唔、唔……」
有股由胃翻攪而上的噁心感讓他不由自主發出聲乾嘔。
睜目看地板,沒看到什麼吐出的東西,反倒看到使他噁心的原因。
一條粗實的鐵鏈緊纏著他的腹部,再環繞背後的雙手而上,勒緊鎖骨與雙肩,下半身的兩雙腳也各別被鐵鏈捆綁在椅腳,所以他幾乎是整個人被牢牢地固定在椅子上。
椅子也是鐵製品,而且還非常重,想要憑雙腳連人帶椅騰空一公釐都是件難事。
故頸部以下幾乎無法動彈的他,只能左轉頭、右轉頭環看四周。
勘查完地形後,他失笑出聲。
他想起以前還在受訓時曾經看過的舊KGB或是CIA用來審問要犯的房間照片,與這間房是如出一轍。
而重點是,受訓時所看的那些照片全是取材自電影,當時的老師如此回答的。
『那是當然的啊,KGB的房間要是那麼容易就給你們拍照的話還叫KGB嗎!』
對照於現今現景,他真不知道是誰抄誰了。
此時,軍火商從他的右前方開房門進入,並咧嘴笑道,「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笑出聲音來,也是你們的臥底訓練之一嗎?」
聽軍火商這麼說,他馬上就知道對方一定是從隔壁房透過他正前方這面長方型大鏡子看到他的情況吧。
設施的功用都一樣,搞不好連這間房間施工單位也一樣呢。
他也回敬道,「這不是訓練,是個人修養。」
「呵呵,Rain,我這才知道你這麼會說笑,跟之前那副愚忠的模樣真是差太多了,不愧是專業臥底啊。」軍火商拉高尾音道,「你也知道,我呢……一向喜歡勢鈞力敵的對手,這次能讓你露出馬腳,我可是煞費苦心設了這個雙頭龍的計劃呢。」
雙頭龍……難不成是……
「看你的表情,你大概也猜中一半了吧!沒錯,對你下的指令,我也同樣對Neil說了,我同時懷疑你們兩個。」軍火商走到他面前睥睨著他,「不過呢,最近我缺人手,一次少了二個好用的傢伙倒也蠻傷的,所以便『確認』之後再解決……」
他瞬間恍然大悟。
那天晚上的指令是叫他看著Neil,其實Neil也被下令要看著他吧,接著再讓交易發生意外後,又同時對兩人說「對方是間諜。」,看誰會露出破綻。
可惡,一定是聯絡局裡的時候被他發現的。
「沒想到知道是你後,我還蠻驚訝的,這才發現其實我比較懷疑Neil……不過,事實就擺在眼前。」
他苦笑,苦笑著自己原來還是有博取到軍火商的信任,雖然已經沒有用了……
「那我也不用多說什麼了,只是……真難得你今天這麼多話。」有別於平日的惜字千金,這大概是他臥底以來聽到軍火商講過最多話的一次。
「多話嗎?讓對方知道全盤真面是對敵人的一種尊敬。」
他皺了皺眉,在內心回答三個字,不需要。
軍火商開門離去前又拋了句話,「而接下來呢,就是送給可敬敵人的禮物了。」
Warren面無表情地步入房間,手裡拿著幾樣東西。
那些東西他都曾在武器的目錄單上看過,下方都標明了一行字。
作用:不會讓人太快失去意識,適合拷問、凌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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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應該過了一天了吧……
忍受痛覺其實就跟經濟學裡的邊際效應一樣,超過最大值之後的痛楚漸緩,只是鎖骨斷了讓他連肩膀都沒辦法動,有點困擾。
都這樣了我還能忍受,搞不好連神經也被打斷了呢……
此時,他乍然想起出賣他的搭檔。
如果當時他沒有聯絡局內,直接把他交給軍火商的話,情況會完全相反吧……
也許是一命換一命的關係,他不怪罪他,真的。
只是有些遺憾。
腦中這麼想的同時,他也對於自己還能思考感到訝異。
不過,真的快不行了……
臉腫到眼皮都快睜不開,索性便閉上眼趁換打手的時候休息。不過,一闔上眼就覺得好舒服,意識也漸漸渙散。
邊想著這樣下去不行的時候,他試圖掙開眼睛,恰好門也打開了,Warren交班回來……
可是樣子有點怪怪的,好像是被誰壓著走路似的……
想再看清些的時候,身體卻像電力用盡般,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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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段醫生從病床右方走到左方,又嘆了口氣。
「唉……」
「為什麼你每次來看我的時候都要嘆氣啊?」躺在床上的他苦笑。
「因為你的傷啊。」
「我的傷?不是已經好了六、七成了?潘醫生今早還說恢復情況真好,今天可以下床走走了呢。」在醫院已躺上一個多月的他樂觀地道。
「就是因為好得快才讓我歎息啊。」
「啊?」今天的段醫生怪怪的……不對,有哪個醫生會因為病人傷好得太快而哀聲嘆氣的呢?
「好的快不就也代表你又要重回那可怕的職場了?你真的不考慮換個比較安全一點的工作嗎?」段醫生認真地道。
「……哈哈,」他撫額笑得開懷,「我還以為你怎麼了呢……原來是工作的事啊,放心,這次之後,他們也沒敢再讓我這個老將上陣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下午馬上就幫你安排復健的醫生。」段醫生露出近日看他以來難得一見的笑容,這是建仁的招牌,號稱能治癒人心的微笑,連隔壁床病患都感受到一股如沐春風的舒暢感。
「不過……有機會為國家……」
「什麼?」醫生再次微笑。
「沒……沒事。」被對方莫名的壓迫感震懾的他不敢再說下去。
段醫生話鋒一轉,「喔,我突然想到……那隻小貓呢?」
一提及Neil他臉上的表情便顯得有些複雜,雖然最後還是笑著說。
「野貓嘛,沒有食物自然就不會過來了。」
「是嗎,我倒覺得牠會記住曾餵過他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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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醫生說對了,在他能自己下床活動後沒幾天,野貓跑過來了。
入境隨俗般地帶了水果籃,不發一語地放在他病床邊。
反倒是坐在病床上的他先開口,「你的傷好些了嗎?」
他看著他微頷首後開口,「你呢?」
「上禮拜可以下床走路了。」
「那……要出去走走嗎?」
他當然知道對方不是想午後散步,而是要換個地方講話。
「醫院旁邊有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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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謝絕了他說要幫他推輪椅的服務,左手搭著拐杖,一拐一拐、卻不算太慢地與他步到公園內的無人處。
他把拐杖放置一旁,坐在長椅上;他則站著,神情像是在蘊釀什麼般。
「沒想到……你是FBI的臥底。」還是他先開口。
他事後聽同伴說著後續發展,那天FBI得到情資準備一舉破獲軍火商的交易現場,可惜還是因為中途被發現而無功而返,喔,不,唯一的功勞是救出一個臥底。
「是的……我本來是在追查恐怖份子,查到後來發現他們的武器全是由這軍火商購入,與上司商量後,決定先斷絕他們的武器供應……接下來的事便如此發生了。」
說著說著,他向前一大步,低頭道,「你揍我吧。」
對於這個要求,他先是瞠目,爾後卻爽快地沒多說一句話,用復元情況較佳的那隻手,往他腹部一擊。
雖是病人打出的拳,但威力也不小,可是受拳者卻滿足地笑了。
「你別誤會,我不是因為你把我當餌才打你的,而是為了沒抓到軍火商打你的,」他沒有撐拐杖,直直地站起身,「……你、你太早來救我了,要是再晚個一天就好了。」
因為他的關係,軍火商需要另指派人當打手及監視人員,所以人手不足,故與買家交易是直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正是逮住他們的最佳時刻……
結果卻因為他挾持著Warren來救他,而被軍火商查覺有異,而敗壞了大好時機。
「你……」被這麼指責,他很生氣地衝著他道,「晚一天?!你撐得過嗎!」
「……」這問題,他也沒把握回答。
對方又續道,「其實我也想揍你!明明都點醒你了,為什麼不把我抓給他當餌。」
「你說的必要之惡嗎……我辦不到。」即使現在讓他重新選擇,他還是會做一樣的決定。
他露齒一笑,重重地坐下後攤手,「你打我吧。」
他怨懟地看著他,還有他身上的傷,最後還是出拳。
輕輕地打了一下他的鼻子,他非旦不感覺痛,反而還有點癢。
「我打了。」他撇撇嘴道。
「扯平了?」
「當然沒有!」
「也是,我們好像還有很多帳要清算……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是臥底的?」這點他非常地好奇,連軍火商都快被他矇騙了,為什麼……
他在他身旁坐下,用一種好氣又好笑的語調說,「因為你的廚藝一直沒進步啊……,你做的紅豆餅還是好難吃喔。」
「我的廚……紅豆餅?啊!啊!不、不會吧!」
他看著愉快大笑的他,此時才發現這個略帶稚氣的笑容真的好像在哪看過。
「不過啊,我證實了一件事,你的廚藝跟你的味覺有極大的關係。」
「味覺……?」
「啊──果然沒發現吧,我在你的煎餃裡面加了很多辣椒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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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軍火商再度消失無蹤的關係,Neil留在國內繼續追查,一個禮拜會來探病三次。
可是這禮拜卻多了第四次。
一大清早,他便拿著早報衝入病房,把他搖醒。
「快醒醒啊!」
「唔──唔嗯,什麼事……」
「姚被逮捕了!」
這句話使他從病床上跳起,「什麼!?」
頭條新聞的標題是──『休假員警意外逮捕重大通緝要犯』,內容大概是這樣的,有一名偏遠小鎮的員警休假搭公車要到另一個鎮買東西的時候,意外地與身旁的中年男子交談甚歡,男子無意間吐露出從事著非法買賣,員警雖起疑但也隨耳聽聽,沒想到下車前男子拿下墨鏡與他誠心握手,員警這才發現他長得跟重大通緝要犯頗為神似,便靈機一動說要請男子吃飯,爾後聯絡當地警局便順利將他逮捕歸案。
「你的感想是什麼?」他有些頹喪地道。
「很好啊!太好了!總算抓到姚了,真的太好了。」
「你不覺得……有點不真實嗎?我們拚了命要抓的人卻這樣順利抓到了……」
他微皺眉,「不真實?不會啊,這很符合姚的個性,心事反而會跟陌生人說,我反倒覺得這樣才比較真實,那些什麼槍戰、臥底才比較虛幻吧。」
被他這麼一說,他倒也釋懷,聳聳肩道,「你大概不常看電影吧。」
「是還……蠻不常看的,因為工作的關係……」
「我很喜歡看電影喔,國小畢業剛到美國時,英文都是看電影學的,還因此以當FBI為志向……」
「國小……」他乍然想起這件事,大驚道,「你比我最小的弟弟還小呢!」
「那、那又怎樣?」
「也對……是沒怎樣……」為這種事吃驚的自己還真奇怪,他莫名地想。
兩人吃完早餐看完晨間新聞後,他起身把窗簾拉開,是個適合逮捕重大要犯的好天氣。
他突然轉頭,笑得很開心,就像隻愉悅啣著魚的貓。
「你不再問我嗎?」
因為曾經是搭檔,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
「……為什麼要幫我擋那槍?」
「當時我真的不知道,身體直接動作,其實我本來想,也許是長期訓練的反射神經關係,不過呢……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
他望著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幻覺,他身後似乎有條開心搖擺的尾巴。
「為了要讓你永遠欠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