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法醫,你覺得如何?」
田檢察官老練地站在上風處,但味道仍刺鼻地讓他掏出口罩戴上,身為法醫的我可沒這種福利了,因為味道也是判斷的要素之一。
「初步檢查了一下,沒有其他外傷,不過泡了好幾個小時的水,我也不能斷定,還是解剖吧。」
上一個小時,我跟雷檢察官還在署裡幫那位『深夜訪客』查案,正有重大突破時,我就被外帶出門,因為T橋旁發現浮屍。唉,真希望這個農曆七月趕快過完。
「不過我們在旁邊找到了他的鞋子跟遺書,橋上的監視器也有拍到凌晨他一個人走上橋的樣子。」
「可是他不是到下午才被發現嗎?從凌晨到下午,中間還是有其他可能性,我建議還是解剖確定死因比較好。」
田檢察官雙手環胸沉思幾秒,最後開口道,「好吧,尊重你的專業判斷,送解剖。」
田檢察官跟我合作多年,通常我說需要解剖的案子,他幾乎都不會反駁,也不會因怕麻煩而草草結案。雖然大家都說他才三十幾歲卻有張四十歲的老臉,但他真的是個好檢察官,他晚上一定都能問心無愧地好好睡覺……
等等,我個性懶散,但自認對這份工作沒有愧對良心,結果晚上也不能好好睡覺。同理可證,搞不好田檢察官哪天也要『夜間查案』了。
「哎,兄弟,其實我是擔心你啊。」
在我想東想西的時候,田檢察官脫掉手套,慰勞似地拍拍我的肩。
「我是看這個案子單純,想說能不能讓你少一件解剖,結果你還是這麼認真……哎,你有沒有照鏡子啊?你的臉色真的不太好。」
「別擔心,我習慣了啦。」我苦笑。
「你可別跟我上次一樣,搞到差點被趕出家門啊。」
田檢察官說的是上他次接到全國矚目的咖啡店兇殺案,整整一個月都沒回家過夜,頂多就回家拿換洗衣服,結案後,家裡的太座也作出判決,遞上離婚證書一份。田檢察官又哭又跪又求又買名牌獻殷勤才聯合女兒一同把媽媽求回來。
「這個你倒不用擔心。」
「喔,這麼有自信?」
「不,只是我在我家的地位早就比狗還不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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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在解剖室忙碌了一陣子,回過神來又過了晚餐時間。摸了摸肚子,我決定等明天再來把解剖錄音檔整理成報告。
回到辦公室時,雷檢察官坐在椅子上看著卷宗,一副在等人的樣子。
他馬上就發現我回來了,「倪法醫,你忙完了嗎?」
「不好意思啊,你等很久了嗎?」
雷檢座瞄了一下錶,也沒說確切時間,只爽朗地笑道。
「我們邊吃晚餐邊說吧?」
我跟雷檢察官到附近開很晚的小麵攤吃飯,各叫了麵跟飯,我還特別叫老闆切大盤的小菜,算不上什麼心意地請雷檢察官多吃點。
「我下午查過了,吳志東的遺體還在第一殯儀館的冰櫃裡,至今還沒有火化。」
「這真是奇怪,我記得公告後就算沒有家屬領回,也會早點讓死者入土為安才對。」雖然遺體還在對我們查案是一大利多,但這不太尋常。
雷檢察官微頷首,「沒錯,第一殯儀館有個各界募捐成立的基金會,若有無人認領的大體,該基金會會出資早日讓祂入土為安。但吳志東的情況是,沒有人認領大體,但卻有人幫祂付日租冰櫃的費用。」
「什麼?查得出是誰出的費用嗎?」
他拿出筆記本,「我問了一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說對方是個男的,沒有留名字,只指定要付吳志東的冰櫃費,工作人員也沒想太多就收錢做事,所以遺體至今還未入土。」
「呃,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我們倆人蠻頗有默契,我一說他就知道下一句該接什麼。
雷檢察官表情詭異地看著我,「倪法醫,你該不會想說是吳志東祂本人去付……」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他都能來找我們了,付個冰櫃錢應該也只是小事。」
「呃,是嗎?」
「可能要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看看有沒有收到奇怪的紙鈔?」
「不會吧……」
「我們……還是回到案件本身好了。」這可不是什麼鬼故事啊。
雷檢察官重重地點了點頭,「既然遺體還在的話,如果申請解剖發現什麼新事證的話應該就能翻案。」
「可是,一樣回到原點啊,顏檢察官不想重啟調查,我們總不能半夜偷跑去翻櫃驗屍吧?」
「關於這點我也想過,我們可以先去找新的證據,說服顏檢察官這仍有他殺可能性,再重啟調查解剖啊。」
見雷檢察官滿腔熱血,我實在不好意思潑他冷水,但又不得不提醒。
「但沒有重啟調查的話,我們也沒有資源去找新事證啊。」
「的確是沒辦法請警方幫忙,但,不是還有我跟你倆個人嗎?」雷檢察官笑瞇瞇地道。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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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雷檢察官早就計劃好明天星期六要去調查,連行程都排好了。一大早去案發現場,下午訪問證人。
雖然星期六不能補眠讓我身心受傷,但也想早點把這個案子結束,讓我們三人可以安穩睡個好覺。
老實說,家中發生超自然現象實在讓我很擔心他們的安全,而且我最近也常加班不能早早回去保護他們。
但是,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這天回到家裡,客廳換了個格局,一個人搬不重的大型家俱全移了位。
小郁興高采烈地跟我說,「吳先生說要報答我們,我就請祂幫忙搬家俱,祂力氣好大喔,我完全不用出力喔。友並,你看,這樣你坐這個沙發看電視的時候就不會斜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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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郁能跟全世界的各種物種當好朋友…包含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