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房子搬出來住了?」
隔天一早,新垣又跑來『白兔』喝免費的咖啡,順口提到自己已經搬出家裡,並找到新房子入住了。
和田有點吃驚,他印象中的新垣並不是個這麼有行動力的傢伙。
「對啊,房東人還不錯,說我當天就可以住,這個月還不算我房租咧。而且,剛好竹原有個外國人客戶結束租約要回國了,得把房間清空,那些大型家具我就順便接收啦。」
「竹原……是那個三壘手?」
「對啊,我昨天跟竹原、山口還有野村一起吃飯,好久沒看到他們了,真懷念啊。」
曾身為棒球隊的一員,和田當然也知道他們,只是私下沒有什麼交情。不過,更讓他驚訝的是,新垣竟然會用『真懷念』來形容與他們重逢。
和田以為,有關棒球的一切,新垣全都陳封在箱底,並密密地貼上永不打開的膠帶了。
過了這幾年,新垣說不定早就想開了吧。
兩人之後又閒聊了一會兒,『白兔』今天第一個客人也上門了。新垣識相地用眼神跟和田打了招呼,悄悄地離開。
今天出了個大太陽,雪也融得差不多了,新垣伸了個大懶,毫不在意旁人目光,逕自做起早操。
身子暖和了之後,他喃喃地說:「嗯,接下來就是找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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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垣不是個會藏秘密的人,在來到甲子園之前,幾乎全隊的人都知道他被某職業球探看上的事。
大家都替他感到高興,並說要更努力全力支持新垣,讓他能在甲子園場上燃燒更久,給球探留下好印象。
球隊在單淘汰制的甲子園大賽裡贏了兩場比賽,第三場比賽遇到關西地區的棒球名校,儘管已經撐到延長賽,仍不敵對方,以零比二落敗。
「抱歉,如果壘上有人的那個打席我能發揮的話,說不定還有贏球的——」竹原抓著帽子,低著頭向大家道歉。
「竹原,你在說什麼啊,真的要說的話,我錯失那二三壘有人的最大機會才真是罪該萬死。」山口連忙跳出來,不讓他成為唯一的戰犯。
「我覺得……大家都盡力了。」野村望著大家,最後把目光停在新垣身上,「只是比較對不起新垣,沒能讓他在球探們面前多表現一點。」
「呃、不,我……這是大家的甲子園,不是我一個人的,拜託不要說什麼對不起我之類的話。而且,我最後也沒表現好,球探什麼的,就算了吧,我可能真的不是這塊料吧。」新垣乾笑道,「嘿,你們還記得嗎?教練說我們能贏一場就是奇蹟了,但我們贏了兩場噢!快叫教練再請吃燒肉啊!」
和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想盡辦法打哈哈,說著違心之論。
他知道新垣非常在意球探的事,也知道他力求表現,在晚上偷偷跑回球場練球,不容自己在正式上場時有一絲差錯。
輸了這場比賽,唯一感到慶幸的人大概就是和田了吧。
如果球探真的看中新垣,和田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做。
就這樣看著他拿到通往幸福與名利的鑰匙,亦或是從中作梗,只因為自己審判他這輩子沒有資格幸福快樂?
和田鬆了口氣,還好他不用做出決定。
然而,甲子園大賽落幕,一切歸於平靜沒多久,有個好消息傳了進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好緊張!明天球探跟球團代表就要來了!」
練球完回家的路上,新垣不停重複這句話,聽得和田耳朵都要長繭了,他連個狀聲詞都不想回覆。
「阿篤你說怎麼辦啊啊啊——」
和田摀著耳朵,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阿篤不要丟下我啊啊啊——」
「給我閉嘴。」
難得聽到和田用命令句,新垣也嚇得真的閉嘴了。
「給我乖乖回家,吃飯睡覺,明天好好投球!」
「呃,是……」
和田與新垣在路口道別後,他又多走了一個路口,然後倏地停下腳步,轉身往回走。
他翻牆跑進學校,拿著工具走到球場正中央,投手丘上。
平常他總站在旁邊看新垣投球,而他第一次走上投手丘就是為了把他從這裡拉下來。
和田拿起工具,開始動手前愣了一下。
這跟之前的惡作劇完全不同,這可能會毀了一個人,幾乎等於殺了他。
他無力地垂下手,坐在投手丘上。
閉上眼想起兒時目睹的畫面,不管重播幾次都是那麼地清晰。
是新垣浩沒有錯,他的手沾滿了血,全身都沾滿了血。
和田猛然拿起工具,完成這個破壞夢想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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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篤,今天怎麼比較晚回來啊?社團?」養母從廚房裡探頭出來關心。
「嗯。」
「發生什麼事了嗎?看起來有氣無力地。」
「有嗎?」和田無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然後扯了一下嘴角,「沒有啊,沒事。」
「吃過了嗎?還有一些咖哩喔。」
「不用了,我不餓。媽,我先上去囉。」
和田回到自己房間,隨手把書包一丟,頹然坐在桌前,像個雕像似地,一動也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眼神才漸漸聚焦,看到桌上那顆棒球,跟上面寫的三個字。
和田顫抖著手拿起那顆球,覺得球好重。
那個人的努力和堅持,全都在這上面。
——我就知道你一向都是支持我的!第一個支持我的球迷,當然要給他簽名球囉。
「我、我做了什麼……」
和田猛地站起身,奪門而出。
註:日本高中棒球聯賽都在甲子園球場進行,甲子園球場的土是特別的黑土,落敗隊伍會把這種土裝回家留作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