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瞬 3

魏百夆坐在辦公桌前,對著三個螢幕,數十個國家的經濟數字,思考著下一步該把雞蛋放在哪個籃子裡。
最右邊螢幕的角落跳出一個來信訊息,瞥見寄信人時,他迅速移動滑鼠,點開信件。
這個封信打亂了他工作時近乎冷酷的情緒,反覆看了兩、三次簡單的內容後,他站起身走到窗戶邊。
看著大樓旁的停車場,魏百夆難得不會因為幾台停歪的車輛而感到心浮氣躁,因為他正在想杜淳的事。
那場晚宴之後,他沒想過會再遇到杜淳,畢竟兩人的生活沒有交集,也沒有相遇的理由。
所以,魏百夆屯了幾十盒牙膏,只因上面印了一張小小的、彩色的,他完美的臉。
沒想到後來他們恢復了友誼,偶爾還能看到活生生的人,那幾打還放在櫃子裡的牙膏便顯得有點可笑。
杜淳沉寂了大半年,最近星路總算有點起色,聽說還接了個偶像劇的配角。
魏百夆一方面替他高興,一方面也有點落寞。
之前杜淳沒有收入的時候,想精進演技,問魏百夆有沒有什麼能免費下載電影影集的方式。
「我是電腦白痴,完全不知道怎麼下載,當然我也知道盜版犯法……」
「你家頻寬這麼低,下載要花很多時間,你想看什麼我找給你吧。」
「呃……『頻寬』是什麼?」
魏百夆義無反顧地接下了這個任務,而且為了優良的畫質與字幕,他幾乎都是去租片再轉燒成光碟給對方。
雖然有點蠢,但他顧及杜淳的面子,不會讓他知道自己在這上面花了多少錢。
魏百夆倒也不是無償做這件事的。
每次見面交片時,總能近距離欣賞那張完美無缺的臉。
如此對一個男人的臉著迷不已,連魏百夆自己都覺得有點病態,但就跟他無法忍受桌面上有東西不整齊一樣,其他人的面孔都入不了他的眼。
『百夆,這週有空嗎?總該換我請你看電影了。』
魏百夆心想,杜淳開始拍偶像劇後,就好一陣子沒跟他要電影了,幸好他還記得自己。
他回到桌前,手指飛快地打了幾行字,調整行距字距,上下左右對齊。
按下回覆。

計畫趕不上變化。
行事一板一眼的魏百夆最討厭這句話。
出門前的臨時委託,打亂了魏百夆的週末預訂計畫。
「媽,我都已經十二歲了,可以自己待在家裡啦。」
「不行,我早就知道妳一定在打什麼壞主意。」
「才沒有!上次真的是意外!」
魏百夆站在一旁,看著這對母女拌嘴了五分鐘後,才幽幽地開口提醒。
「姐,妳現在走出門的話,還搭得到十二分鐘後的捷運到車站,趕得上十點半的高鐵。」
魏百夆的姐姐驚呼了一聲,「你還是一樣老是把時刻表背起來啊,那小萱就拜託你了,我星期日下午就回來了。」
她說完話就拎著小提琴盒,匆匆離開公寓,留下他跟外甥女大眼瞪小眼。
身為小提琴手的姐姐跟小號手姐夫常因外地公演,請他照顧獨生女小萱,但魏百夆不太會跟小孩子相處,不是叫小萱快去寫功課,就是讓她看電視一整天,而小萱也對他這個無趣的舅舅很感冒,每次都是被拎著來的。
「今天我們出門看電影吧。」
看著外甥女驚訝至極的表情,魏百夆都快以為自己平常有虐待兒童行為了。
他帶著小萱搭公車轉捷運來到東區,分秒未差地在約定時間的前十分鐘抵達電影院門口。
已經知道魏百夆這個習性的杜淳也早到了,他緩緩拿下墨鏡,揮手跟他們打招呼。
「妳就是小萱吧?我是你舅舅的朋友。」杜淳已從簡訊知道原由,彎下一百八十二的身高跟小女孩打招呼。
杜淳俊美的面貌對小女生也很吃得開,小萱直盯著他的臉,平常小大人似的俐齒伶牙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這位是杜叔叔。」
「啊!杜叔叔就是你浴室裡那些牙膏上的——」小萱話還沒說完就被魏百夆著急地插話。

「杜叔叔是明星喔,拍過一些廣告,還有偶像劇。」
「那部劇還沒播啦,」杜淳聞言笑道,「離電影開演還有段時間,小萱,妳要不要吃冰淇淋?那邊有間義大利冰淇淋很好吃喔。」
杜淳牽著小女孩的手走在前頭,兩人不過一會兒就熟稔還有說有笑的,魏百夆在後頭默默覺得跟小孩玩耍果然需要天賦。
雖然像是被冷落到一旁,不過魏百夆覺得聽他們兩人講話也挺有趣的,小女生想到什麼就問什麼,杜淳也有問必答。
有幾個問題甚至是魏百夆想問了很久卻說不出口的。
「杜叔叔當明星應該很有趣吧!」
「有趣的時候也有,但累的時候比較多,電視上看到十分鐘的戲碼,有時候是我們花了兩、三天的成果,而且還不包含事前的訓練、體態的保持等等。」
小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當明星這麼累的話,為什麼你還想當明星啊?」
杜淳的嘴邊漾開笑容,美得像副畫,店內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凍結在這一瞬間。
「我想做一個完美無缺的自己。」杜淳吃了口冰淇淋後續道,「我小時候過得很不快樂,覺得什麼事都不順心,雖然現在看不出來,但我小時候很孤僻、脾氣又差,當然交不到什麼朋友。後來,我意外當了幾回代打童星,覺得在拍戲時每一樣東西都好真實,場景很真實,演員爸爸演員媽媽也都好真實,在戲裡面我受到大家疼愛過得好幸福,小孩子也不會想太多,只覺得如果能一直演戲就能延續這種幸福了。長大了才知道這些都是人造的,但我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在當下的我是真實的。我想要創造一個發光發亮的自己,吸引大家的目光,越是多人喜歡我,這個我創造出來的明星就更加真實。」
魏百夆完全被杜淳吸引了,不是他的長相,而是杜淳這個人、他的言論、他的理想、他講話時閃閃發亮的眼眸、他口中未來將大放光采的那個明星。
後來電影看了什麼魏百夆都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在漆黑的電影院,藉著大銀幕的光源,不時瞄著杜淳的臉,想著他美麗的夢想。

魏百夆還沒來得及適應他對杜淳的產生的微妙情愫,工作上措手不及的危機就把他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
雞蛋放在不同籃子裡,還是全破了,因為金融海嘯來襲。
魏百夆忙得焦頭爛額,連辦公室裡的整齊清潔都無暇顧。
才剛接完一通電話,手機又響起,他無奈地接起,疲憊地喂了一聲。
『聽起來很累的樣子,你還好吧?」
是杜淳!
平常兩人都是用信件或簡訊聯絡,魏百夆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打電話給自己。
他整個人都清醒了,但張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看到電視說金融海嘯的事,想說你好像在做相關的工作,果然有影響到啊,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我還好,就加班多了點。你呢?偶像劇如何?」
『偶像劇快播完了,評價好像還不錯,多接了一些廣告商演,公司也認同我的表現,願意多投資點在我身上了。』
話筒傳來杜淳的笑聲,魏百夆可以想像得到他神采飛揚的表情。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杜淳說自己最近有了點積蓄,也想投資什麼的,請魏百夆有空跟他介紹介紹。
但魏百夆直覺得他只是想替自己增加業績,不然誰會在這混沌不明的狀況下投資呢?
聊到一半,桌上的電話聲響起,他著急地用肩膀夾著手機,拿了件外套蓋住電話遮聲音。
但杜淳還是聽到了電話聲,便下了結語。
『那不打擾你工作了,不過有幫得上忙的話,一定要跟我說,你幫忙租片的恩情還是要還的。』
「咦?」
『小萱說他舅舅明明就不喜歡看電影,之前卻常常租片子回來,真是莫名其妙。』
「……」
『百夆。』
「唔?」
『謝謝你。』

下午兩點過後,魏百夆這才有空出去吃個午餐。
他跟助理馨毓說了一聲,便走出門,怕有急事也沒辦法跑太遠,只走到便利商店買了便當跟飲料,坐在店內吃。
魏百夆吞著味道不算太好的菜色,不經意地看著街景,突然發現對街貼著杜淳的海報,一輛公車開過去,車體上也是他的照片,店內廣播傳來杜淳溫和的男中音,介紹自己的新劇……
走回公司的路上,魏百夆抬眼才看到路邊那一排杜淳見面會的海報旗幟。
他呆望著那張修圖後更加精緻的臉,心裡想著方才的那句謝謝。
第三年,大街小巷都認識杜淳的臉,魏百夆認識了他的心。


老實說我覺得每次有明星爆紅
就大街小巷都是他的臉
還蠻膩der~(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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