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幾年啊?」
看著眼前的火村,我突然想問這個問題。
人與人的際遇真的很神奇,在大學的時候我想都沒想過會跟火村保持著這麼長久的友誼,畢竟又不同科系,也只是聊得來而已,畢業後很有可能就這麼斷了音訊,可是我們到現在還是能一起在飯店的酒吧裡喝著酒,甚至比同科系的同學還要熟識。
比起大學時代少年白更多的火村緩緩地吐了口煙,一瞬間讓我眼前的景物模糊,如果說跟他認識有十年的話,真該向他收十年份的二手菸公害賠償費!不過老是說我的推理像天馬行空的他大概也會向我收十年份的精神賠償費吧。
煙霧中的火村像個仙人似的,可惜開口說出的卻不是金玉良言,「有栖,你這口氣怎麼像個女人似的。」
「我哪有啊?」我提出強烈的抗議。
「只有女人才會質問對方說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幾年。」副教授像是交往過無數女人的花花公子般說著,但事實上就我跟他認識到現在,還沒看過他身邊有任何女人出現。
「我並沒有質問啊,這只是一個話題的開端。」
「然後呢?知道是第幾年的話要怎麼辦?訂個蛋糕來慶祝嗎?」火村不以為然地道。
「也不是啦……就是覺得……『啊,都認識這麼久了。』,有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我托著腮說。
不管是時間上的不可思議,或是與討厭濃密人際關係的火村保持友誼的不可思議。
火村彈了彈菸灰,看向窗外的夜景道,「……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 ■ ■
雖然認識這麼久,火村的內心中仍有著我——也許應該說是任何人也無法觸摸到的地方,那也是他研究犯罪學的最原始的原因。
每個人都像月亮一樣,有光明面也有陰暗面,這點我可以理解,但是有時候會覺得火村的陰暗面像月全蝕般吞噬著他。
那天我們在飯店頂樓的酒吧喝完酒,火村有點微醺,其實他的酒量一直都比我差,幸好他還能自己走到房間裡,雖然過程搖搖晃晃的,不然要扛他可是件苦差事。
「火村你要不要先洗……啊,醉死了!而且還躺在我的床上!」
我看著趴在我床上的火村,搖也搖不醒,上次副教授喝這麼醉的時候是什麼時候了呢?他的酒品算好的,喝醉頂多就是倒頭就睡,也不會大吵大鬧還是亂跑什麼的。
沒有辦法把被他壓在底下的棉被抽出來,只好打開衣櫃看看有沒有備用的棉被,還好這家飯店雖然才三星級,東西卻還蠻齊全的,我把備用的棉被打開蓋在火村身上。
這時候卻聽到細微的說話聲,火村他睡覺時不會打呼,連呼吸聲都比平常人還要小聲,能聽到他說夢話真的很難得,好奇的我連忙靠近。
「……I can’t be with you forever……」
聽得清楚的只有這句英文。
我第一個感覺是,連夢話都是說英文,果然很有火村風格……之後才意會過來那句話的含意。
我不能陪你到永遠。
看著火村,我疑惑了。
■ ■ ■
之前也有過這種情況,我記得那是在某個事件結束後。
『我也曾有過胸口騷動的思念。』
『真的嗎?副教授。』
『也許。』
火村回答得很含糊,什麼『也許……』,有就說有,沒有就說沒有啊……
那時的我心裡面抱怨著,沒有說出口的原因是因為火村的表情很痛苦,像是內心在揪結著什麼,跟現在一樣。
明明是在睡覺,表情卻這麼的讓人能感受到他的痛楚,我試著想把他從惡夢中叫醒,但卻沒辦法,就如同我不能成為他傾訴心事的對象一樣。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不自覺地在調查火村英生,想找出讓他這麼痛苦的原因。
■ ■ ■
我的第一站是火村京都北白川住處,對象是比我認識火村更久的篠宮婆婆,篠宮婆婆平時對待火村就跟對自己的兒子一樣,她一定比我更了解火村。
「哎呀,有栖川先生?」篠宮婆婆看到我,那佈滿皺紋卻仍有當年氣質美女形象的臉露出跟這個季節的櫻花一樣溫婉的微笑。
「篠宮婆婆,您好啊,春天的京都真美。」
「是啊,不知不覺又到賞櫻的時節了,你是來找火村的嗎?他好像還沒回來。」婆婆往火村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樣啊,那您現在有空嗎?好久沒跟您講講話了。」火村還沒回來當然是我預測好的。
「可以啊,請進請進,雖然我這個老人家沒什麼新鮮的話題。」篠宮婆婆招呼著我入內。
「別這麼說,人家不是常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嗎?」我邊脫鞋邊笑道。
「有栖川先生不愧是當作家的,隨便都可以引經據典呢!要喝茶嗎?」
「謝謝,我也有帶點東西來。」我把剛剛買的和式茶點放在桌上。
「咦?這不是要給火村的嗎?」
篠宮婆婆雖然上了年紀但卻一點都不迷糊呢。
我搔搔後腦杓,只好老實說,「其實我是來找您的。」
「找我?有什麼要事嗎?」篠宮婆婆把熱水注入茶壺內。
「我想請教您……有關火村的事……」
「火村?他怎麼了嗎?」
「呃,也不是怎麼了……就是想問您火村剛來的時候……那個……」我突然語塞。
篠宮婆婆笑著拿起茶壺,把茶倒入杯中,再把熱茶遞給我。
我也不用再說任何理由,她喝口茶後,便開始道出火村剛來到北白川的情況,
「火村啊……他是個冷靜沈穩的孩子……」
■ ■ ■
聽著篠宮婆婆講火村的事,感覺就像是在講他的兒子一般那麼自然、熟悉,她所認識的火村英生,比我所認識的還要溫和、體貼,卻也不是另一個完全的陌生人,他仍是火村,我知道他這個人從以前就對老人還有貓非常溫柔。
我安靜地聽著篠宮婆婆講話,講到火村跟貓的軼事時,剛好那個雨夜火村撿回來的母貓,『桃』也輕步走到篠宮婆婆面前。
「桃啊,去哪玩耍了呢?」篠宮婆婆把桃抱在懷中,撫著牠背上的毛,桃發出舒服的貓叫聲。
「看到桃就想到火村把他撿回來的時候說的那句話呢……」
「「再加一隻應該沒關係吧?」」我們一同異口同聲地說,說完我跟篠宮婆婆都輕笑出聲。
「不過火村他的表情可是非常嚴肅的。」篠宮婆婆認真地道。
「啊,因為是跟貓有關的事吧!能讓他感情稍微有起伏的也只有貓跟犯罪了。」
「說到這個……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一直覺得那個時候的火村……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
「是什麼事呢?」總算問到核心話題了嗎?我心裡的雷達嗶嗶嗶地響著。
大概因為氣氛轉變,桃從篠宮婆婆的懷中跳走,用聽不到聲音的腳步走遠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你們大學時代的時候……那時大龍也還在這裡。」
大龍還在日本的話,時間點應該是在我們認識一年多到二年多時,我在心裡暗自畫著時間表,我是認識火村一段時間後才知道他心裡黑暗面的事,但也大概猜得出來那件事應該是發生在更早以前。
「在那之前我沒看過火村那種表情,之後到現在也沒有過。」篠宮婆婆捧著茶碗,但沒有要拿起來喝的意思,眼神像是在回憶般望著遠方「那天下著大雨,應該說那陣子都是陰雨的天氣,我先是聽到火村出門的聲音,心想他大概要出門買東西吧,之後大概過了一小時後,火村回來,我開門想跟他講講話時,我嚇到了。」
篠宮婆婆這時把視線轉回來,與我四目相對。
「火村他沒有撐傘,全身溼淋淋的,看那個樣子一定是在雨中待了半小時以上,最讓我震驚的是他的表情,平常他看到我都會露出微笑的,但此時他的表情……說是憤怒但又帶著悲哀,真不好意思,我不太會形容……不過讓我看了非常於心不忍……因為淋雨的關係,他頭上、臉上都是雨水……說不定還有淚水……」
聽到這段的時候,我相信篠宮婆婆看到的,一定就是那天晚上我看到的那個表情。
憤怒又悲哀,讓人心痛。
「之後我趕緊叫他進來,拿毛巾給他擦拭,他這個時候才像是是突然認出我似的,勉強擠出點笑容……」
「這樣啊……那麼,那一天有沒有誰來找過他呢?或是發生比較特別的事?」
篠宮婆婆想了想,突然指著我說「那天不就是有栖川先生你來找火村嗎?」
「咦?我?」
「對啊,我還記得後來過沒多久你就走過來,因為火村好像沒跟你講說他要出門……」
我搔搔頭,「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耶!我好像是來做作業的。」
本來想問問看能不能問出什麼關鍵人物的,結果卻繞到我身上來,但火村那種表情絕對不是因為我吧?我記得那天我真的只是來做作業……後來我睡著,火村出門……應該是出門後發生了什麼事!
爾後我又跟篠宮婆婆聊了幾分鐘,看天色還早,我便說要回母校借個書與她道別。
調查這件事的同時,我還有編輯催稿的壓力在,要是說我沒事又跑到京都偷懶的話,鐵定又會被他唸的,但若是說為了借書來的話則還有個緩衝的空間。
「有栖川先生啊……你也知道,他不喜歡跟別人太過親近,會跟你來往這麼頻繁一定有什麼理由存在著,所以我認為你是火村真心認定的朋友,你們一定要保持著這段美好的友誼喔。」,篠宮婆婆送我到門口時說。
我開玩笑地道,「我會的,我再拋棄他的話,火村真的就沒朋友了。」
就算火村不當我是真心朋友也無所謂,衝著篠宮婆婆的這句話,我也要幫助他。
■ ■ ■
每次踏到母校的土地就有種重回大學時的感覺,時光其實一直都沒有流逝吧,從我身旁跑步而過的棒球隊員們,坐在樹下翻閱書籍的氣質少女,站在廊下接受學生們詢問問題的白髮老教授,一切都跟當初一樣。
就連我常報到的圖書館也是,我走進靜謐得只聽得到翻書聲的圖書館,到法律相關書籍區找幾本書,說來真是慚愧,大學時明明是讀法學部的我卻鮮少借這種書,都是借閱與推理小說相關的雜學書籍,反倒是現在寫小說時,發現某些法律的問題不懂才來翻法律的書,要是被火村知道他又不曉得要怎麼說我了。
因為閱讀室都有認真的學子們在讀書,所以我走到深處,老地方還在。
在某區專放冷門書的書櫃後面有張舊沙發,是我學生時代時發現的小角落,我猜是大概是以前的圖書館職員搬來偷懶的吧?通常都不會有人來,所以圖書館人多時,我都在這邊看書,也常躲在這裡寫文章。
本來想坐在沙發上好好惡補一下以前沒讀好的書時,突然想起一件與火村有關的事情,剛好就發生在這裡。
■ ■ ■
『唔,脖子好酸。』我醒來後把第一個感覺脫口而出。
在我右上方則發出了這樣的聲音,『我的肩膀才酸呢。』
『咦?』我轉頭一看,火村的臉正對著我,也就是說我剛剛一直靠著睡在他肩膀上?
『我一直靠著你睡嗎?啊啊,我睡多久啊?』
『是啊,還把口水滴在我衣服上,看圖書館這麼暗也知道是晚上吧?』火村右手揉著左肩,一副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晚上……我們是下午來的吧?咦?怎麼都沒燈呢?』我這才發現圖書館裡一片漆黑,我跟火村還看得到彼此是因為旁邊窗戶灑落下來的月光。
『那是因為已經過關館時間很久了,有栖。』火村還是繼續揉著他的左肩,我該不會把他的肩膀睡到脫臼吧?
『過關館時間很久?!那你幹嘛不叫我?!』我用不該出現在圖書館內的音量大叫。
火村皺眉看向旁邊,撇撇嘴說『因為……我、我也睡著了。』
■ ■ ■
『那邊也沒有出口嗎?』我問著從前方走過來的火村。
他搖搖頭,『沒有,不過窗戶可以打開。』
『從四樓跳下去?我可不奉陪喔……』
『我也沒練過輕功啊……』火村倚著書櫃道。
『輕功?那是什麼?』
『是古代中國人都會的一種功夫,可以在屋簷上飛來飛去。』
我半信半疑地看著火村,跟他認識久了就知道他是個撲克臉,可以面無表情地騙人,而且講出來的話都像是百科全書裡的說詞,叫人不相信都難。
靠著書櫃的火村斜眼看著我,『沒辦法,只好在這邊待一夜了。』
我倆因為睡過頭,沒注意到關館時間,所以被困在四樓,四樓的樓梯口被反鎖,而且也沒有其它逃生口,圖書館保全這樣真不知道該算嚴還是不嚴?
但我跟火村至少今晚是出不去了。
『為什麼我們學校的圖書館不是二十四小時開放啊?若是那樣該有多方便。』我跟火村肩並肩地走在書架中間,只有月光當照明的圖書館,想找本書都很難。
『人力跟資源啊……要是二十四小時的話,每年大概要多個五成的預算,況且……除考試期間以外,來圖書館的人也沒那麼多,頂多只能造福到半夜突然想到有報告要趕的人吧。』火村非常現實地考量。
『喂喂,我怎麼聞到一點諷刺的味道?』
火村咧嘴雙手一攤,『我可沒說是誰喔,啊,要是圖書館二十四小時開放的話,我的房間就不用二十四小時stand by了。』
果然還是在說上次我半夜二點抱著全白的紙跑去向火村求救的事,這男人怎麼這麼小心眼啊。
『……明明都請你吃壽喜燒了,還這麼……』我小小聲地碎唸著。
『有栖?你說什麼?』
我趕緊掛上笑容,『沒事沒事,那現在要做什麼啊?』
『除了看書還有別的事做嗎?』火村在陰暗的書櫃間微瞇著眼尋找書。
『啊……我從小時候就一直很想在圖書館做一件事情耶……』我撫著下巴道。
■ ■ ■
『火村,好了嗎?』
『剩二本……』火村不耐煩的聲音從遠方傳過來。
空蕩的圖書館只有我們二個的交談聲,地上則林立著如骨牌般一個個站直的書籍,像條巨龍蜿蜒在書架間,我從小時候第一次進到圖書館時,就一直很想做這件事,把書當成骨牌那樣排在圖書館裡,然後推倒。
火村沿著骨牌書的路線走回來,嘴上刁著變短的香菸,順便一提,圖書館是禁菸的。
『等下要收拾的時候一定很麻煩!』走到我身邊的他說道。
方才我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先是摀著嘴笑,然後蹲下來笑,接著坐著大笑。
『有栖川有栖,你真的是我遇過最天真爛漫的傢伙!』最後用這個評語對我說。
我氣呼呼地回著他,『天真爛漫有什麼不對嗎?小時候總有一、二個這種無厘頭的想法啊!難得今天有這個機會可以實現……』
本以為他不會想理會我的,但火村卻又站起身來拿著書架上的書說,『文庫本應該不行,太小了容易倒掉,還是單行本吧,但也不能太厚……』
後來我們二個攜手合作,就變成這條用書打造的骨牌串,粗估可能有五十公尺長喔?要是場地再大一點的話說不定可以排更長,反正架上的書還多著。
『一起推吧!』我抓著他的手移向第一本書,那是福爾摩斯系列的第一集單行本,推倒。
啪嗒啪嗒地,不到三分鐘的時間,我們排快三、四個小時的書骨牌就全倒了,非常順利地,沒有斷在中間。
我跟火村相視而笑。
後來我跟火村收拾那些書一直到圖書館的管理員來開門前一個小時為止,我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趕緊溜出去,而且非常不幸地,早上第一堂有門必修課,這堂課火村也有修,所以我們各自回家沒幾分鐘後又在教室裡碰面了。
『火村?火村?』
我輕聲叫他,他沒有回應,右手托著下巴,打著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火村在課堂上打瞌睡。
『真是……連打瞌睡的臉也這麼正經。』我用筆戳著火村的臉頰,他睡得很熟,沒有反應,突然想惡作劇的我又戳著他長滿少年白頭髮的額頭。
『話說……火村不是下午跟我一樣都有睡嗎?怎麼……?』
■ ■ ■
「有栖、有栖?有栖?」
唔,是火村的聲音……
我邊揉著眼邊抬頭看,果然是他,「火村……?」
「你怎麼又在老位置睡著了啊……」
火村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看著我,一時之間,大學時代的他跟當教授的他,影子重疊了。
「……你睡迷糊了啊,你在傻笑喔。」
這句話讓我清醒,連忙跳起來「我,我哪有!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篠宮婆婆跟你說的?」
「我拿著壽司回去,她說要不要請你一起吃……」
「啊!壽司!」正好飢腸轆轆的我聽到這二個字雙眼發亮,篠宮婆婆,妳人真是太好了!。
「要是沒來圖書館找你的話,你可能又要被鎖住嘍……」火村笑道,看來他也想起那件事情。
「鎖住也沒什麼不好啊,這次我還可以用我寫的書排骨牌。」我雙手插腰道。
「喔,我這才知道圖書館裡有有栖川有栖寫的書啊?希望後面的捐贈人名字不是你喔……而且,數量應該不夠排吧?」
火村每次挖苦我都很徹底,要不是看在壽司的份上,我一定會放棄繼續調查下去的初衷的。
■ ■ ■
自那次去京都後已經過了一個半月,我的調查並沒有任何進展,一來是我正被編輯抓著趕稿,二來是了解火村、跟火村有關連的人實在太少了,原本我想找火村的高中或初中同學,可是想起他以前曾說過因為父母的關係,他們家常搬家,六歲前是住北海道,之後關東的東京、關西的大阪、京都都有住過。
我看如果要找他以前的同學,可能要來個『尋找火村英生之旅』了,雖然我是蠻有興趣的,但這個時候編輯是絕對不准我放長假的。
但,像是老天也在幫助我似的,身邊總有一些人出現,告訴我關於我不知道的火村英生的事。
■ ■ ■
前些日子,已經變成古宇田彥二的瀨井彥二與新婚妻子一同來拜訪,說是要感謝上次婚禮時的事,還帶了禮物來。
「其實我沒幫上什麼忙,真是不好意思。」我客氣地說。
「別這麼說嘛,有栖,你不是還穿上婚紗……」古宇田彥二開玩笑地道。
「聽說穿起來還很像我呢?叫我這個正牌新娘的面子不知道要放哪了。」古宇田澄子跟彥二像雙口相聲般一應一和。
「不不不,一點都不像啦,放心放心,別再提那件事啦,好丟臉呢……對了,你們去過火村那邊嗎?」我連忙想改變話題。
「昨天去過,但火村教授去上課不在呢……」
「所以她很失望。」
「哎,討厭啦,老公,我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這對夫妻經過那件事後還能相處得這麼讓外人稱羨。
「啊,對了,古宇田小姐從大一的時候就跟火村同班吧?」突然想起可以問問她有關火村的事。
「是啊,早從新生剛進來的時候全班的女生的眼光就都放在他身上呢,雖然頭髮有點少年白,不過配上他的臉反而給人很適合的感覺,怎麼講……大概就像是荒野中的一匹狼那種感覺!」
荒、荒野中的一匹狼?!好難理解的感覺……
「澄子……那我呢……」一副沒有立場的彥二哭喪著臉。
澄子用食指抵著下巴想了一下,「唔,彥二的話比較像上野動物園裡的熊貓吧!」
「什麼?」
「哈哈,有像有像。」我大笑著,這個比喻的話我就聽得懂。
邊擦著笑著擠出來的眼淚後,我接著問「他那個時候沒有特別要好的女性嗎?或是從高中就開始交往的女朋友之類的……」
「沒有,這點我可以肯定喔……」
「為什麼這麼肯定?」
「啊……好困擾啊,要不要說呢……」澄子看著彥二,雙手合掌說,「都是以前的事了,老公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反正我的肚量跟熊貓的肚子一樣大。」彥二歪嘴賭氣地道。
「呵呵,那我說嘍……那個時候我啊……對火村一見鍾情,所以就……請人家小小地調查了一下。」
我們二個男士都吃驚地看著她,但澄子神態自若地繼續說,「女孩子嘛,都很在意自己喜歡的人的事啊……」
調查……這,好像有點太超過了?我暗自為火村默哀。
「所以我知道那個時候他身邊除了那個房東太太外沒別的異性了。」
「喔……」
「不過大二還是大三的時候火村好像跟一個人交往很熱絡?」澄子又補充道。
那個時候我跟火村應該已經認識了啊,怎麼不知道他有跟哪個女生交往熱絡?
「是誰呢?是我不認識的人嗎?」
「啊,等等,我就快想起來了,他唯一講過的那個名字……是愛麗絲!那個人叫愛麗絲。」澄子提高分貝叫道。
「呃……澄子,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彥二指著我。
「不就是有栖川有栖……啊!」澄子這才發現有栖跟愛麗絲是同音的。
「所以那時候跟火村熱絡的人是我?」我苦笑。
澄子吐吐舌,「嗯……有聽過他講這個名字……」
「我要解釋一下,他會叫我有栖,是因為我的姓氏——有栖川,太長了,所以他才這麼叫的。」
■ ■ ■
作家都有些怪癖,有人就喜歡在熱鬧人多的地方寫作,像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或速食店,我雖然不常在家庭餐廳裡寫作但還蠻常來這裡解決午餐跟晚餐,一個人生活就是這點麻煩。
剛坐下點完餐後沒多久,餐廳裡又有客人進來,那位客人穿著亞曼尼西裝,而在我認知中,一提到亞曼尼就會想到……
「有栖川老師?」
「森下刑事?來吃飯啊?」雖然已經是下午二點,但我還是這樣問著,畢竟警察也跟作家一樣常有不能準時吃飯的時候。
森下邊走向我邊搖搖頭,「我跟案件關係人約在這邊見面……看來我是來早了,這邊可以坐嗎?」
「請。」
「謝謝。」森下坐下後跟侍者點了杯冰咖啡。
「怎麼感覺好久沒看到有栖川老師的感覺呢……」森下笑道。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最近好像都沒接到火村打來要我當臨時助手的電話呢,是沒有案件嗎……
「最近案件比較少嗎?」我問。
森下歪著頭想,「唔……也沒有特別少啦,只是火村教授都一個人來,所以我想說大概是你在忙的關係吧?」
這我才想起來上次吃壽司時跟火村講過最近編輯催得特別緊的事,所以火村才不來打擾我嗎?
「對了……關於火村教授,最近有件讓我覺得很奇怪的事……」森下在講這件事時有點遲疑,但還是繼續說下去,「我曾聽說過火村教授會研究犯罪學的原因是因為他也曾有過想殺人的想法……?」
我頷首,「那的確是他研究犯罪學的主因,是發生什麼事嗎?」我有預感,森下要講的事應該也跟我最近在調查的事有關。
「不知道有沒有關係……但我還蠻在意的……」森下啜一口剛送上來的冰咖啡後繼續道。
「這是上,唔,應該是上上禮拜日發生的案件,因為屍體的樣子很奇怪,所以我們請火村教授過來……」
■ ■ ■
「……因為這樣,所以能在這個時間殺她的沒有別人了。」火村說明完推理後指出兇手就是死者丈夫的友人。
兇手沒有否認,只是眼神飄渺地望著遠方,似乎早就知道會被逮捕似的。
「只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為什麼殺她?」火村邊撫著嘴唇問。
「你大概不懂我的感受吧,火村教授。」,兇手低聲笑道,「深愛的人要結婚了,對象不是我,因為我知道他不是,也不可能會愛上我,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微笑祝福他們的……可是,可是……嫉妒的惡魔控制我的心靈啊!」
兇手開始發狂地大叫,警察也趕緊向前制止他,並將他移送法辦。
「火村教授,辛苦了。」森下走向火村旁。
「……如果是我,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事。」火村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
■ ■ ■
「……如果是我,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事?火村他真的是這樣講的?」我重複著森下講過的上一句話。
「嗯……雖然很小聲,但我聽得很清楚……有栖川老師,火村教授他不會做傻事吧?」森下有點擔心地問。
我連忙搖頭,「怎、怎麼可能啦,不可能不可能。」
「那就好……」森下鬆了口氣的樣子。
雖然我嘴巴上是否定的答案,但在心中我也沒辦法肯定他是不是真的不會去做,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拉住他,如果有這麼一天的話。
「對了,那兇手她……」
「不是『她』喔,是『他』。」森下訂正著我的代名詞。
「咦?可是你剛剛不是說兇手是死者丈夫的友人?也就是說兇手愛著死者丈夫啊。」
「沒錯,只是他們二個都是男人……」
「啊……」我的腦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敲開的感覺。
■ ■ ■
森下因為沒等到關係人趕緊著急地回署裡去,留下因為方才說的事而整個改變思考方向的我,眼神定焦在遠方,餐盤裡的食物也只動了一口。
『……如果是我,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會這麼說的火村,是指與那個兇手同樣的情況嗎?做出同樣的事是指犯罪嗎?若真是這樣,那火村深愛的人又是誰?我還以為在火村的字典裡找不到『嫉妒』這二個字的……
其中最讓我吃驚的是這件案子的兇手是同性戀……我從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但火村……怎麼看都不像是啊!
我雙手抱頭搖來搖去,不行,不能有先入為主的印象,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之後,剩下來的東西,儘管多麼不可能,也必定是真實……
所以之前聽到的那句『……I can’t be with you forever……』裡的『你』,也有可能是男性?起先還認為火村沒有其它異性關係,而無從調查起的我,現在卻多了一堆調查對象。
我仰著頭看天花板,腦袋裡一點頭緒也沒有,更加混亂了。
■ ■ ■
「喂……」比我早二年出道的小夜子前輩發出不太有精神的聲音。
「是我……有栖川,不好意思,吵醒妳了?」剛剛看時鐘是下午四點,果然打過去還是太早了啊……
會打電話給小夜子前輩是想跟她講這件事情,本來一直打定著一個人調查的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平常會跟我談論案件的是火村,但這次總不能直接找當事人談吧?
「不,我早醒了……有什麼要緊的事嗎?叫我提供靈感的話可能沒辦法喔……」語氣中帶點慵懶氣息的小夜子說。
「怎麼可能叫前輩您提供靈感嘛……」我笑道。
「對啊,要也是你供給我用。」
「饒了我吧,打壞您的名聲可不太好喔……」
「呵呵……怎麼會呢,我覺得你上一本還不錯啊!那個詭計,真的只有有栖川有栖才想得出來。」小夜子的聲音聽起來越來越清醒了。
「我就只寫得出那種詭計啊……對了,打電話給妳不是要講這個……」
話筒傳來一些雜音,應該是她換手接的關係,「說吧。」
「這是有關我朋友的事……」
我還在想著要叫火村A君還是H君時,小夜子就開口說話。
「是火村老師的事吧?」
我手一滑,話筒就掉在地上,我趕緊把它撿起來,「抱歉抱歉,電話不小心掉下去……」
「有栖川,你真的完全瞞不住心事……就算在電話裡也一樣。」
我撇撇嘴,大家都這麼說啊……
我把事情的從頭到尾說了一次,電話另一頭的小夜子聽完後,重重地吐一口氣,電話這端都聞得到味道似的,我猜想她大概在抽菸吧。
「事情就是這樣……我真的很想幫火村……可是……」
「有栖川,全部的證據都已經呈現在你眼前了,你還不知道嗎?」小夜子像是做結語般道。
「全部的證據?」我明明就還在霧裡看花,完全摸不著頭緒。
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全部的拼圖都在你身邊,你只是缺乏把它們拼湊出來面對真相的勇氣。」
我沈默了。
■ ■ ■
苦惱了一整夜,我還是決定直接去面對火村,雖然他可能不想說,但再這樣下去我也沒辦法把這件事擱著專心寫作,這或許是我急著想早點翻到最後一頁讀到謎底的藉口也不一定。
因為我的那台老馬入廠定期維修,所以我是坐火車過去京都的。
我坐在靠走道的座位,原本正在看著今日頭條的我,因為走道另一邊的乘客動作很奇怪而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這大概是職業病吧,聽說推理女王阿嘉莎.克麗絲汀也常觀察火車上的旅客並杜撰他們的故事自娛。
走道另一邊坐著二名男乘客,看起來像年輕力壯的大學生,倆人應該是同行的,坐在比較靠近我的那位一直上下動著肩膀,再看過去才發現他身旁的人頭靠在他肩上睡著了,所以他似乎想要叫醒他,一直動著肩,但睡著的那個沒有任何反應,最後他沒辦法,只好整個人往前傾,讓睡著的人靠了個空而驚醒。
「哎唷!你幹嘛?」
「你靠在我肩膀上睡著了啦。」
「借靠一下又不會怎樣……」
「肩膀很痠耶,而且看起來像那個……」靠走道的男子最後只說了個嘴型。
「喔,說得也是喔……」靠窗的男子馬上就了解,這次他改換靠著窗戶睡覺了。
■ ■ ■
篠宮婆婆好像不在,所以我蹲在火村家門口撫弄著靠近我身旁的小次郎,聽火村說牠最喜歡人類撫摸牠了。
「小次郎……我總算知道真相了,但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小次郎當然沒有回應我,繼續瞇眼著貓眼享受按摩。
「可是,回憶像是要驗證般,不斷浮現在我的腦海……」
牠翻了個身,像是要我撫摸牠的肚子。
「這是真的的話,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呢……」
這次小次郎喵了一聲,因為我停下動作。
「說要怎麼做……人都已經到這邊了……」
小次郎站起身,往前方跑去,原來是他的主人回來了,我抬頭看著他,感覺就像是一隻棄貓看著正思考要不要再撿一隻回家的人類。
「有栖?」副教授語氣中充滿疑問,左手拿著去超市採買回來的民生用品,右手開著門,沒再多問一句話就叫我進去。
火村的房間還是數十年如一日,四處堆滿著書籍,從大學時代就這樣,某一堆書的上方桃正安然熟睡著。
我坐在我熟悉的位子,火村把東西放好後,還順手泡了杯咖啡給我,他坐在我對面,他的咖啡放在桌上,怕燙的火村總是會等涼後再喝。
「火村……我要告訴你,有關一個事件的真相。」
■ ■ ■
我過了許久未再繼續說話,火村也沒催促我繼續說,拿起放冷的咖啡起來啜飲,有人說過倆人獨處的時候不講話也不覺得尷尬時,那才是朋友,可是現在我覺得很尷尬……所以我們不是朋友了嗎?
以寫推理小說為業的我,竟不知道要怎麼從頭至尾說出這一個故事,也許是因為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有關眼前的人與我的故事。
我決定改用詢問的方式,雖然有點像在質問犯人,但我認為這是最好的方式。
「火村,你還記得嗎?在大學時代,我們剛認識一年多的時候吧?我跟朋友做了一個愚蠢的打賭……」
火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我繼續說道,「你說那不是你的初吻——其實是在說謊吧?」我抬起頭來觀察著火村,他撫著臉頰,不是撫著嘴唇,是臉頰?
「因為呃……有人曾經調查過你……更早以前就不算在內了,在初中到大學你都沒有交往親密的女性……」大學時代又成天跟我在一起,若是有交往的女性的話,我一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火村撥著他略帶幾根銀絲的頭髮,「有栖,你跑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無聊的問題嗎?我不會回答的。」
「好吧,那這個先放一旁,最近森下刑事跟我說了一件事,啊!你別怪他大嘴巴……他也是因為擔心你才跟我說的……上次那件情殺的案子還記得吧?我想,你是不是有正在喜歡的人,是同性?」
那個撲克牌臉火村,肩膀微微一震,但又隨即恢復冷靜。
他從口袋裡拿出老樣子的駱駝牌香菸,叼了一根在嘴上,點火,深深吸一口,又吐煙。
「如果我說是呢?你要問我他是誰嗎?」
「你可以不要回答,但我還是會把我要問的問題問完。」我堅定地道,「我們住飯店的那次,你不是喝醉了嗎?我聽到你說夢話,你說『I can’t be with you forever』,那個you,是指我吧?」
菸灰掉到桌上,火村沒有發覺。
「我當然不能一直陪著你到永遠啊,有栖。」火村隨即伸長手在菸灰缸裡彈了幾下菸灰。
「總有一天你有可能會結婚,我也有可能會搬離開這裡,我當然不……」
「不,不是這個理由。」我打斷火村的話,我感覺得到他在說謊。
「你對待其它人跟對我有很明顯的不同,我本以為這是因為我們是老友的關係,但最近我發覺我錯了,就算是再好的朋友,那樣的溫柔也太過頭了……」
我看著自己的雙手,原本撒落在我中手的拼圖,在一剎那就拼成全貌,那就是真相。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才說出下面這句話。
「你喜歡我。」這不是問句。
火村聽到的瞬間緊閉著雙眼,揪結的表情像是有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在他的心臟上,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撫平他的眉頭,他卻撥開我的手。
我們就這樣呆然地坐在室內,夜風從窗戶的縫隙吹入,翻開了幾本書,原本睡得香甜的桃也被吵醒,牠從書堆上跳下來,身為家裡唯一母貓的牠任性地走至主人大腿旁肆無忌憚地撒嬌,完全不管剛剛這個房間裡誰講了什麼,或發生了什麼事,因為牠是貓啊……
張開眼後的的火村恢復平常的表情,他的右手撫著桃,然後抱著牠站起,準備貓食給牠吃,小次郎與瓜太郎彷彿感應到吃飯時間到了也陸續回到火村腳邊。
餵完貓食後,火村走進廚房,開始準備著晚餐。
等、等一下,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我也站起身來,東跳西跳閃過障礙物地走進廚房,副教授真的在準備晚餐,是超市買回來的烏龍麵,他的手藝果然比我好上許多。
不,不對,事情怎麼會是這樣?
「火村,你在做什麼?」
「你不是看到了嗎?」
「啊!我不是問你現在在做什麼……我是問……啊——我都不知道我要問什麼了!」被火村無法預料的動作搞得腦中一片混亂。
火村卻仍舊繼續做著他的烏龍麵。
我好不容易整理好思緒,再開口問道,「關於剛剛那句話,你沒有要說什麼嗎?」
他停下動作,「我還能說什麼?」
我被他的氣勢震懾到,後退了一步緊貼著牆。
「我還能說什麼?」這次比剛剛更大聲,冷酷又無情地。
「你……」
「我說我喜歡你,你就會喜歡我嗎?我說我不能永遠跟你在一起,你就會永遠跟我在一起嗎?」
火村走近我,雙手啪地一聲打在牆上,各放在我的耳邊,靠我非常近,感覺得到他呼吸氣息的那種距離。
「這麼多年,你都沒有察覺,那我也可以滿足於當你的朋友,你也可以只當我的朋友,或許就可以這麼持續下去,但,你知道了,你犯規了,你也許可以繼續當我的朋友,但我已經不能繼續假裝成你的朋友了。」
火村沒有繼續靠近我,他轉身離開。
「I can’t be with you , now.」
他的背影是黑白的。
我離開牆邊,走到他身後,火村的背像是拒絕任何人觸摸般,似乎很冷,我突然想起古宇田澄子的形容,荒野中的一匹狼,啊,真合適。
可是他早已不是一個人很久了。
我指著他大聲道,「犯人,火村英生。」
火村轉過身來,臉剛好對著我的食指,皺著雙眉,平常這個時候的他會說『喂,有栖,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但此時他不發一語。
「你唯一犯的一個錯誤,那就是自以為是!」
沒錯,就是自以為是。
自以為是地以為我不喜歡他。
真相不只有一個,一個是他喜歡我,一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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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駛往京都的火車上,我看著窗外的景色快速飛過,回憶也一樣在我腦中一幕幕閃過,在我從大學以來的每一幕有記憶的場景,總少不了火村英生這個角色。
發現真相後的我,一度呆滯。
我從沒有想過喜歡或不喜歡這種問題,因為火村在我身邊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邊回想著與火村的種種,邊用另一個角度去看這些事情,很多以前不明白不了解的事情,都找到了解答。
雖然火村常吐槽我、潑我冷水,可是我要求他、拜託他的事,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即使我人在偏遠地帶,只要打電話給他,他還是會儘速趕過來,學生時代曾無聊地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他總是三緘其口,有一次看棒球時我被球打中,他慌張地抱起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麼慌亂的表情。
還有那個他說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吻……滋味其實,很美妙。
這些都是因為——他喜歡我。
那我呢?
我看到火村當然不會臉紅害臊,也不會心頭小鹿亂撞,可是,如果身旁沒有他,我應該真的會很難過,大學時代沒有他,我可能就當不上推理小說作家了,現在沒有他,我的生命中大概會少了什麼,雖然他不是水、陽光、或空氣,但之於我,他就像是推理小說。
繼續想具體一點的事的話,第一次看到火村推理、說明案情、指出兇手時,沒對他說過,要是說了,他一定又會似笑非笑地道,『要把我寫進你的作品裡嗎?推理小說家。』
可是我真的好喜歡那時候他的神情跟姿態。
我不自覺地甩甩頭,想把自己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是不是年紀大了就常會沈浸在回憶裡呢?
我突然想起為什麼我要開始調查火村的初衷——是為了讓他不要再露出那麼痛苦的表情。
「……I can’t be with you forever……」
You是我的話,我該怎麼做呢?
心底似乎有個答案,只是我還沒完全下定決心。
■ ■ ■
把事情攤牌,跟火村清清楚楚地說了之後,我才能看見自己真正的心意。
喜歡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我一直都有,只是像花香聞久也不覺得香一樣,我適應了這種感覺,
適應了我也喜歡火村的感覺。
這就是另一個真相,我喜歡他。
「唔……」我把原本指著火村的手收了回來。
雙手放在臉上,突然蹲下。
把這二個真相放在一起看的話……他喜歡我,我喜歡他。
這不就等同於我們倆是兩情相悅但又不了解對方心意的笨蛋嗎?
我的臉紅到我不用看鏡子就知道有多紅的地步了,我趕緊起身轉身,打開流理台旁的水龍頭取水,直往自己臉上拍。
火村一定覺得莫名其妙吧,不過他剛剛自己也做莫名其妙的事啊!一人一次,非常公平。
用冷水止住紅潮後,我面向他繼續說。
「火村,你太自以為是了,你沒有對我說過,怎麼知道結果是如何呢?」
火村的表情還是一樣沈重,沒有因為我剛剛做了奇怪的事而改變,他微低著頭,前方的瀏海垂到眼前,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看著我。
他緩緩吐出低音,「有栖,我不能對你說,因為我沒有辦法永遠在你身邊。」
我疑惑了,為什麼剛解開一個謎題又來一個?像是連環鎖一樣,解了一個還有一個。
我已經不想再解謎了,這種謎題不似推理小說,它沒有辦法理性地去解開,還常讓人陷入五里霧中,心情也會隨之起伏。
此刻的我只想溫暖眼前冰冷的他,不想再動腦。
我向前走近他,然後在火村驚訝的眼神中,張開雙手抱著他,他沒有回抱我,也沒有把我推開。
「火村……我不要先說,因為別人常說先喜歡上的就是輸家,我不要當輸的人。」我像個小朋友一樣任性地不服輸。
「有栖……?!」
「所以快說吧!」
「我不能說……」他的聲音從我的耳際邊傳來。
「為什麼?」我緊抱著他。
「我在你身邊會傷了你,所以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我放開雙手,身體往後傾,好讓我可以看見他的表情,我一直覺得擁抱這個動作很矛盾,雙方的身體緊密接觸,卻沒辦法看到對方的表情。
就跟現在的我跟他一樣,明知對方都喜歡自己,那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
「你怎麼會傷了我?要是會傷我的話,那我為什麼還站在這邊呢?都跟你相處這麼多年了。」
火村苦笑,「當朋友跟當戀人不一樣,當戀人要承受對方的愛,而我的愛,太沈重、太絕對……傷害我自己,我可以忍受,傷害你,我不能。」
「所以你就這樣每天每夜傷害自己?」
火村沒有回話,胸口上下起伏著。
「我想要知道真相,就是為了不要讓你再露出痛苦的表情,不要再讓你傷害自己,還有……火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是有栖川有栖!你心中的有栖川有栖是那麼容易受傷害的人嗎?」我微怒地道。
「我……」
「請你愛我吧,就算受傷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的,因為對象是你啊!」
「有栖……我真的……」
我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衝動,環住他的頸子,親吻著他,不讓他再有回嘴的機會。
原本只是嘴唇相貼,我們倆很有默契地同時張開口,彼此的舌頭都索求無度地纏繞著對方,直到肺裡的空氣都被吸盡才鬆口。
我與火村都輕喘著,但視線都沒有離開過對方的雙眼,火村的表情柔和許多,嘴角微微上揚時又回到平常的副教授。
「……那次是初吻。」
「真的是?」
「我就是這樣,只要一旦愛上就自始至終不會改變,而我一生,到現在只愛過一個人。」
「真專情。」
「所以很沈重……要反悔的話還可以趁現在喔,有栖。」副教授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平常說笑一樣。
「等你先厭倦我再說吧!」我也笑著回他。
火村接著竟然又貼到我臉前,我連忙推開他。
「你、你要做什麼?」
「做不讓自己厭倦你的事,是誰剛剛說『請你愛我吧』這種引誘人的台詞的啊?」
「啊,不、這……」
這次換火村用嘴堵住我的話了。
揭開真相後,卻又掉進兇手的另一個名為戀愛的陷阱裡,我該怎麼辨呢……
■ ■ ■
年輕時看西洋電影的時候,總覺得劇中的男女主角在第一次見面或是告白後馬上就可以擁吻跟翻雲覆雨是非常奇怪的事,我曾交往過的對象也是循序漸進的,照步驟來,從不覺得自己會跟西洋電影裡的男女主角做同樣的事。
可是現在互相確認心意後,我跟火村竟然在擁吻?
而且沒有人先停下,持續地、持續地……
直到我們兩人的腳邊傳來貓叫聲,我才清醒過來。
「小次郎?」出聲的不是飼主火村,是我。
我們倆解開懷抱住對方的雙手,火村蹲下來把小次郎抱起,輕摸著牠柔順的貓毛,小次郎高興地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害我不知道該感謝牠還是嫉妒牠。
撫摸到一半的火村突然把手中的貓塞給我,而小次郎的貓爪則在我身上亂抓著。
「怎麼把小次郎丟給我?」
「牠想找人摸摸牠。」
「你剛剛不是還摸得好好的嗎?」
「我得去弄烏龍麵,從剛剛就一直聽到比貓叫聲還大聲的肚子咕嚕咕嚕聲。」火村語畢邊笑著邊走進廚房。
我則是惱羞地看著自己的肚子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我竟然連自己的肚子咕嚕咕嚕叫都沒察覺。
吃完烏龍麵後,我跟火村說明天要跟編輯討論劇情,一定要趕回去不可,原本我是想跟來的時候一樣坐車回去的,但火村默默地抓起外套跟車鑰匙,準備開他那台比我家老馬更需要送廠檢修的賓士送我回家。
因為發生了太多事,今天感覺很漫長,也有可能是因為火村車上的音樂太溫和,我的眼皮逐漸闔上,快進入夢鄉之前才想到這首曲子的名稱。
……是蕭邦的幻想即興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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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兩個是正式交往了?」前輩小夜子的聲音飄浮在煎煮大阪燒的聲音之上。
今天與火村一同跟前輩小夜子吃大阪燒,雖然名義上沒有跟火村說,可是這其實是為了答謝小夜子的請客。
避免尷尬,剛剛那句話她是在火村離席去洗手間時問的,可是,就算只問我,還是很尷尬……
都還沒適應突然從老友轉變成情侶的過程就被這麼問,我也只好點點頭了。
倒是前輩小夜子的表情一點也不驚訝,像是她老早就知道這件事似的。
「怎麼有種……總算解決了一個事件的感覺。」她笑著說。
「總算是什麼意思啊……」
「啊,火村老師,剛剛提到的那件事啊……」小夜子前輩看見後頭走過來的火村,連忙把話題岔開似地道。
也因為火村來了,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火村跟小夜子則是繼續地討論有關某個歷史話題,那段歷史我並不是很清楚,完全沒辦法插上話。
火村這個男人不算多話,但真要聊起來他的話題可是廣及文學、音樂、美術、歷史、天文、落語等都可以聊得很深入,與他交往多年的我也還不知道他的話題究竟能廣到哪裡。
聽著沒有興趣的話題,我感到有點無聊,突然瞥見火村放在桌上菸灰缸裡尚未抽完的香菸,我順手拿起來抽了一口,目的是驅趕睡蟲。
而在我這個動作之後,小夜子停下來看著我。
「唔?怎麼了嗎?」
「果然不一樣了呢……」
「啊?」今天前輩講的話難不成是某種密碼?不然我怎麼都聽不懂。
「哎,我要先走了,你們兩個慢慢吃,有栖川,這頓就給你請了。」小夜子收拾著隨行物品起身。
「咦?這麼快啊?」明明才坐不到一小時。
「對啊,坐不下去了,等你的新作品啊,有栖川。」小夜子臨走前還幫著我的編輯催稿。
「前輩今天怪怪的……」我對火村道。
「是嗎?」
過不到一分鐘,小夜子又匆匆忙忙地回來,嗯,果然很奇怪。
「有什麼東西忘了拿嗎?」
「不是,剛好相反,忘了給你們東西。」她把一個紙袋放在桌上,「雖然你們應該都吃過,不過這個時候送這個最適合了。」
我們都還來不及跟她道謝,她放下袋子後又趕著離開,好奇的我連忙打開袋子一看。
那是每個大阪人都知道的大阪名物,夫婦善哉(註一)。
「朝井小姐知道我們的事。」
明確又精準的推理啊!火村。
■ ■ ■
提著那袋夫婦善哉與火村一同回到我的公寓住所,雖然才剛吃完大阪燒,不過我還是打開夫婦善哉拿起一碗準備開動,已經好久沒吃過這個了。
我喝了一口紅豆湯後,大叫著「好甜!」
「剛吃完鹹的馬上就吃甜的當然甜。」一旁的火村完全不同情我。
我趕緊拿起旁邊那塊小小黑黑的昆布咬了一口後又大叫,「好鹹!」
「有栖,你真的是大阪人?」
「我是啊!」這口大阪腔還不夠明顯嗎?
「那怎麼不知道夫婦善哉的味道?它的甜味與鹹味的反差之大也是出了名的。」
「我……太久沒吃了嘛,而且以前吃印象中也沒這麼甜跟鹹啊!」
火村端起另一碗輕啜一口,表情有點扭曲,真的很甜吧?
「這麼甜的東西一次吃二碗一定舌頭受不了,難怪要分成兩碗。」
「分成兩碗還有別的含意。」
「我知道,是夫婦同甘共苦的意思。」唔,話說出口才驚覺小夜子前輩送這個禮物的另一個含意。
我看著火村,在心裡輕道,今後要繼續同甘共苦,請多指教。
火村把未喝完的紅豆湯放在桌上後走近我,「你在想什麼?有栖。」
我連忙搖頭,「沒有啊,什麼都沒在想。」
「你明知道自己是藏不住秘密的人了……」火村話語像是誘惑船員的女妖歌聲般叫喚著我說出來。
「我……我剛剛在想……今後要跟你同甘共苦……」
「我們又還不是夫婦。」火村輕笑道。
是我的錯覺嗎?自從那天之後副教授的笑容好像變多了。
「說的也是,勉強算是……夫夫?」
「我不是說這個,有栖……」
他低下頭輕輕親吻著我的唇,這個吻充滿著甜膩的紅豆味。
我大概知道他在指什麼事了……
「今天你吃飽了,瓜、小次郎、桃也都不在……」
註一:大阪的美食之一,一份有二碗紅豆湯圓、二片昆布、二杯茶
■ ■ ■
邊親吻的同時,不知不覺地被火村牽著走,離開餐桌,經過客廳,來到房間,最後的目的地是床上。
第一次處於被動的狀態讓我有點害怕,怕的是即將要發生的事還是怕眼前的男人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趁他的唇往下方移動的時候,我開口問道,「火村……你覺得性跟愛可以分開來看嗎?」
雖然火村說過這生只愛過一個人……可是有些人是可以把性跟愛分開來看的,身為男人的我也了解,某些時候,要是理性沒有把自己抓牢,會克制不住那種衝動。
「不能。」火村輕吻著我的鎖骨後抬頭看向我,眼神裡閃爍著情慾的色彩。
「不能?可是火村你……」自己說出來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你不是說過這一生只愛一個人……」
「對,如果不是他我根本沒有這種欲望。」
雖是第三人稱,但因為知道是在說自己,所以我想我現在表情應該很奇怪。
「那……火村,你平常是怎麼……?」
副教授完全不想回答我這個學生的問題,他只是輕聲嘆息,然後環抱住我,在我肩頸旁低聲嘶啞地說。
「有栖,你還要我等多久,下一個十幾年?」
他說這句話的同時我才理解我們兩人之間的差距。
十幾年的愛戀跟明白真相後的十幾天,完全不能相比。
為了回應他的十幾年,縮短我的適應期似乎也算不了多大的犧牲,我暗忖著。
「火村……我只有一個請求……」
「什麼?」火村仍在我肩頸旁回答著。
「別把你變態性慾那套研究用在我身上。」
「你是想叫我溫柔一點嗎?有栖。」
這下子換我的臉深埋在他的肩頸旁了。
■ ■ ■
脫下上半身衣物的我們,憑著昏黃的夜燈看見對方的身軀,原本我是想把燈關掉的,可是那時候火村突然突襲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敏感部位,讓我忘了這件事。
直到見了火村裸露的上半身我才發現燈是亮的,但早就為時已晚,身上的衣服被扔到床邊,此時才想要找遮掩的東西好像也很奇怪。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看到火村的裸體,早在學生時代,有次在火村家過夜,可是浴室的熱水器壞了,我提議去澡堂,他原本百般不願意,是我跟大龍硬拉著他去的。
三個都是男生,總會互相比較一下,結果身材最好的不用說當然是練過拳擊的火村,接著是大龍,然後是最瘦弱的我。
只是我沒想到,都已經年過三十的他身材跟當年幾乎一樣。
「真嫉妒。」我當年也說過一樣的話。
「沒有任何運動習慣的作家沒有說這句話的資格。」副教授揚起嘴角道。
這句挖苦的話跟他接下來的動作完全不相襯,他像小貓一樣舔拭著我的腰,因為很癢所以我不耐地扭動身體,。
「很癢,別舔了。」會有這個動作是在模仿他家的貓咪嗎?
火村沒有停止,他邊往下舔著邊脫去我的長褲,經過大腿與上半身連接處時,我心臟幾乎快要停止,可是他沒有停下,從大腿一直到膝蓋,搔癢又酥麻的感覺在我的下半身流竄,快到腳踝時,我忍不住把腳縮起。
他的玩具被抽走臉上並沒有不悅的表情,我馬上就後悔這個舉動,因為他會開始找新大陸。
他隔著我的底褲輕舔著那裡,比剛剛更強的電流直奔上我的腦門,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他就早先我一步把我最後一件衣物脫掉。
「有栖……」刻意放慢語調的他,像是在請求我。
「隨便你了……」我已經沒辦法思考了,火村。
火村接著在那堆衣物裡尋找著什麼,我想應該不是他的黑絲綢手套吧?
他拿出一小罐東西,用不著說我也大概知道它的作用是什麼,我微怒地看著他,「你準備很久了?」
火村想了一會兒,才決定開口,「……這是某次生日天農送我的禮物……」
「天、天農送你的?」他也知道火村對我……?
「所以你知道你有多遲鈍了吧……」
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我在心底為自己辯解著。
「好像還沒過期的樣子。」副教授微瞇著眼看罐子上的小字。
「到底是什麼時候送的啊……」
「你最好不要知道。」
火村從罐子裡取了些凝膠後,馬上將它放在我拿不到的地方,深怕我拿來看似的,我想要再說什麼的時候,另一個地方隨即轉移了我的注意力。
沾滿凝膠的手指在我股間游移著,像是在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進入。
「火村,你這樣我更難受……」我鼓起勇氣這麼說。
這句話就像是打開另一道門的鑰匙,火村的指尖跟著鑰匙一樣慢慢插入,我很想裝成我不痛,可是真的很痛,痛到我不禁叫出聲音來。
「好痛……唔……」
「有栖?還好吧?」火村迅速地把手指抽出。
「火村?」
火村沒有答話,只是疼惜似的看著我,好像我的痛楚會加諸在他身上一般。
「啊……我剛剛也不是真的很痛啦……別人不是說忍一下就過去了嗎……你繼續沒關係的……」為什麼我這個被動者還要安慰主動者呢……
我說完後,火村靠近我的臉頰再次親吻著我,下面的手指也再度進入,這次也許是因為親吻的關係,感覺不再那麼疼痛,反倒有種奇妙的快感。
一根手指之後是二根,二根再來是三根,那個部位用我難以想像的寬度容納著火村,不知何時,火村也全身赤裸,他的男性象徵也跟我的一樣活躍中。
火村輕輕地退出手指,替代上的是那個部位,我明顯地感覺得到它在洞口,蓄勢待發著,只是他的主人卻還忍得住,彎著腰親吻著我的左胸前。
「有栖……」又來了,再一次的緩慢聲調。
「請愛我吧,火村。」相同的台詞在這種場合似乎也很適用……
火村悶哼一聲,就進入了我的身體,當時的我真的看到眼前一道白光……
■ ■ ■
好溫柔的觸感。
一隻溫暖的手摸摸我的頭髮又撫撫我的臉頰,最後整隻手貼在我的左臉上。
我記得這個觸感,這隻手在那次看棒球賽我被球打到時也曾這麼觸摸著我……
「唔…………」
我奮力把雙眼打開,看到的是火村微攏的雙眉,擔心的面容,跟撫著我的右手。
「我…………」
「你暈過去了……」火村的手仍上下左右輕撫著,不時還用食指捲起我散落的頭髮把玩。
「暈!暈過去?」我吃驚地微微挺起身子。
「幾秒鐘而已……」
真是太丟臉了!我竟然暈了過去……真不像個男人,這以後一定又會成為讓火村取笑的笑柄……
可是眼前的副教授並沒有想取笑我的意思,他用非常溫柔、溫柔到我難以置信的口氣說。
「對不起,我弄痛你了,有栖……」
「啊,不……我只是第一次……呃,有點不習慣……」
「我想……今天還是就這樣打住吧……我……」火村講到一半突然詞窮,尷尬似地輕咳一聲,我突然覺得這樣的火村真的很……可愛?
「打住?那這邊怎麼辦?」我指著兩人仍相連的地方,火村的那裡一定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我很清楚。
「我!我馬上……」火村的臉上閃過一陣緋紅,看他連忙想抽出的樣子真的很有趣。
我拉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往後。
「火村,我不是說過,只要是你的話,我都不會有怨言的嗎?而且……」我也學著火村輕咳一聲,「我很高興你能……愛我。」
「有栖……」火村直視著我的雙眼,張開性感的薄唇道。
「我愛你,有栖。」
這句話有股魔力,讓我的心臟瘋狂地奔馳著,全身的血液好像都集中在頭部以上,雙肩不斷微震著,嘴巴想要說什麼,腦中卻只剩粉紅色的泡泡……
火村把我抱在懷中,我好像聽到他的心跳聲,跟我同頻率,跳得很快……
待我恢復思考能力後,吐出來的話卻是這句,「現在才告白好像有點太晚了喔。」
「不會,我覺得正是時候。」
副教授似乎也找回他的毒舌能力,他歪著嘴笑道,「這句話讓我們更加密合了。」
他口中更密合的地方,當然不是指心靈上的!
我承認剛剛我的某個部位的確有因此更加緊縮……可是也不用講出來吧!
「不是叫你別把變態性慾的研究用在我身上嗎!」我惱羞成怒地大叫。
「我根本就還沒有用啊,有栖。」火村像是想到什麼後再道,「更正,是正要開始用。」
火村說完馬上就開始實行他的研究,把我壓倒在床上,下半身開始某種規律性的活動。
「啊……唔……不要開始動啊……啊……」
火村深深的插入,又淺淺地抽出,充滿著我的瞬間有種快感,我不耐地隨手抓扭著床單,嘴裡也無法克制住自己地發出感覺到舒服的聲調。
「唔嗯……啊…………」
「有栖……有栖……」火村不斷呼喊著我的名字。
他接著把我的腳抬起,深入深入再深入。
他的愛,是不是也是這麼深呢……
承受不了像浪潮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下體一陣衝動襲來,火村好像也察覺到,更加快了速度。
「啊———」全都在他面前傾瀉而出,有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但同時又全身無力的我也管不了這麼多。
火村大概慢了我幾秒,他從我身體中退出,射在體外。
「火……火村……唔。」虛弱的我呼喊著他的名字,他隨即親吻著我,舌尖仍有力地在我口腔中不停翻弄。
「課……還沒上完。」
火村的眼神讓我沒辦法蹺課。
接下來副教授的私人課程請容我不能再繼續詳述了。
■ ■ ■
大白天就這麼瘋狂真的很不應該,但我們還是在床上一直繾綣到夜晚降臨,我也體會到為什麼火村說他的愛真的會傷了我這件事。
「腰好痛……」我撫著『運動』過度的腰。
「那是作家的職業病。」火村把自己的責任推給職業病。
我拖著腳步緩慢地走向前靠著門微怒地瞪著他。
「就叫你不用送我了……」穿戴完整理整齊的火村,完全看不出跟剛剛在床上的是同一人。
「我只送到門口啊。」
火村明天還有課,雖然他常以調查案件的名義停課,但我可不希望他以縱慾過度當理由停掉明天的課。
「還好吧?真的不用我留下來?」穿好皮鞋後的火村看著我再問一次。
我趕緊搖搖頭,又不是小孩子了,會照顧自己,「不用啦。」
「趁你在洗澡的時候,我在桌上弄了點吃的。」
「嗯,謝謝……」
「那我走了。」語畢他拉開門就要離開。
「啊,等等。」
我動作不怎麼迅速地拉住他的手,輕輕地再一次吻上剛剛不知道接觸過幾次的唇。
「火村,路上小心。」
我的副教授臨走前是摀著臉下樓的。
至少,跟當朋友時的告別要有所區別,我是這麼想的。
■ ■ ■
手寫完這篇『名為告白的事件』,我把稿紙整理好,收在牛皮紙袋裡,沒想到這篇沒有截稿日也沒有編輯的稿子,竟然寫得這麼快。
我扭扭脖子,伸伸懶腰,站起身走到陽台旁眺向遠方。
這個事件其實沒有偵探也沒有兇手,更沒有屍體,只有一件名為『愛』的兇器。
它傷了火村,也傷了我。
火村十幾年的單戀情傷,我得知真相後怪自己為什麼傷他這麼深。
兩人在告白之後是否又會互相用『愛』傷害對方呢?
那就留待下一個事件去解決吧,沉浸在新關係的我還不想這麼快翻開下一章。
桌上的電話響起,接起來後卻聽到……
「喵———」
「咦?」
「瓜比我還想跟你打聲招呼,還沒吃午飯吧,大作家?」熟悉又好聽的情人聲音接著瓜之後說道。
我看看時間,早就過了二點,說謊一定會被發現,只好還是說實話。
「還沒吃……」
「那就別吃了,餓的話暫時吃個麵包吧。」
「啊?」火村竟然會叫我不要吃?
「因為我先預約你的晚餐了。」火村笑道。
「要跟我這個大作家共進晚餐可是很貴的喔。」
「很貴啊……用五十個吻抵可以嗎?還是你想要……」
後面是情人限定的絮語,刊載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