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是跟你爸吵架喔?」
回程的路上,溫翊嵐不經意地開口。
陳宏睿點了點頭,因為後座實在不太好坐,他終於放棄掙扎,幾乎整個人貼在對方身上,下巴就靠在他左肩,高度還剛剛好。
「還會吵架就還好啦。」
陳宏睿從沒跟父親吵過架,所以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吵架,但這確實是他們第一次面對『母親』這個話題,雖然不知道回家後迎接著他的會是怎樣的結局。
「比只會用棍子講話好得多了。」溫翊嵐抖了一下左肩,提醒對方「喂,真要是這樣的話,要記的快逃喔。」
陳宏睿噗嗤一笑,還真難想像爸爸拿棍子打人的模樣,比起真的動手,他只會拍板定案,拿著判決書,要他入監服刑吧。
「喂,有沒有聽到啊,資優生。」
「有啦,拜託別叫我資優生了,」
「不然要叫你什麼?」
對方忽然這麼一問,他倒有點不好意思回答自己的名字,撇撇嘴說,「唔,隨便,隨便叫啦。」
「喔——陳隨便。」
「……」
溫翊嵐把機車停在離陳家約三十公尺遠的大路旁,時間有點晚了,若騎到門口,引擎聲必會驚擾到裡面的人。
陳宏睿下了車,把安全帽遞還給對方。他還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安全帽裡已聞不到女孩的香氣,八成只剩下他的汗臭味。
「我記得你家是那幢嘛。」溫翊嵐用下巴指了指那棟民宅。
「對……」
他回望著自己的家,整幢房子看起來陰陰慘慘,毫無生氣。
「你房間在二樓?」
「嗯。」
「自己一間房間?」
「嗯,對了……你還是跟你女朋友道個歉吧,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忙說你是為了我——」
溫翊嵐沒聽完就不耐地打斷他的話,「別擔心我啦。」
「噢……那我走了,」陳宏睿往前走了幾步,倏地回頭補道,「你回去騎慢一點喔。」
「陳宏睿你快回家啦!」
溫翊嵐丟下這句話就發動機車呼嘯而去,看著他遠揚的身影,陳宏睿轉身回家,覺得抬起的腳步似乎沒那麼沉重了。
■
大門沒鎖只是輕掩,父親應該在家等他吧。
陳宏睿緩緩推開門走進,室內走廊卻一片漆黑,他緩步走到客廳才看到閃爍的白光。
陳行舜在慣坐單人沙發座上打盹,衣服睡得不整,眼鏡也歪了一邊。
他正想著難得看到爸爸這麼邋遢模樣時,眼角餘光瞄見電視正在播放的畫面,嚇得愣在原地。
那是他之前參加『金聰明』的節目錄影,這錄影帶被他刻意地放在電視櫃旁顯眼處,還以為父親都沒有發現,或者視而不見……
「宏睿……」
陳行舜幽幽轉醒後,用嘶啞的聲音喚著兒子。
「爸……」
「去把燈打開吧。」
陳宏睿聽話地走到牆邊把日光燈按開後,電視不知何時也被陳行舜關掉了,他坐起身定定地看著兒子,彷彿在遮掩方才偷偷摸摸做的事情。
「餓了嗎?」
他搖搖頭,「我有吃東西。」
「嗯,那就好。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陳宏睿默默地走到父親面前,而對方也站起身來與他平視。
陳行舜猶豫再三,生涯所斷下的任何判決都比不上這次的決定。
他像是握著準備了很久的講稿,卻在站在講臺那一刻把那疊紙張盡數丟棄,想傳達的主旨就只有這句話而已。
「宏睿,爸對不起你。」
陳宏睿倏地抬起頭,還沒看清楚父親的表情,眼眶就先被淚水淹沒,嘴唇抖著,牙齒發顫。
「你說得對,不管我跟你媽媽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應該轉嫁到你身上,對不起。」
兩人之間繃緊的結似乎鬆開了一些,父子之間終於能夠平凡地對話了嗎?他以後不會再羨慕其他人了嗎?
在模糊的視野中,他忍不住把頭輕貼在父親胸前。
但陳行舜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顯得有點侷促不安。他抬起雙手,貌似想擁抱兒子,但兩手卻又停在半空中,動作僵硬得就像個壞掉的玩具人偶。
幫忙家務的郭阿姨很盡責,客廳的桌子總被她擦得光可鑑人,而這幕景象便憑藉著桌面,讓靠在父親胸口上的陳宏睿盡收眼底。
那雙手終究沒有落下來碰觸他的身體,但陳行舜就這樣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讓他依靠。
陳宏睿在心裡苦笑,把父親逼成這樣,自己某種程度也算是厲害。他不自覺地想起,溫翊嵐剛剛說過的話——我覺得我好像有點強。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她的事,可以問我……」
陳行舜此時此刻的語氣就像是被嚴刑拷打,逼供自白似地痛苦。
不要再逼他了,不要再逼爸爸了。他在心底喃喃唸著。
這世界上本來就有各種父子關係,像這樣從不承認眼前的兒子是自己兒子的父親,當然也有。
像催眠般,陳宏睿在心中低喃。
不用羨慕別人,不用妒忌別人。就維持這樣的關係吧,每個家庭裡都有難解的問題,只是我們家更複雜了一點罷了。
「嗯。爸,我知道了。」
從那刻起,陳宏睿就下定了決心,他不在父親面前提起母親的事了。
母親的事就像是掉進牡蠣裡的刺激物,隨著時間前進,被他用一層又一層的膜包覆,使其變得圓滑,不再傷害脆弱柔軟的內心。
■
漫長的一夜過後,陳宏睿睡不到兩個小時就被三個鬧鐘叫醒了,他難得沒賴床,乾脆地起身梳洗。
他看著浴室裡的鏡子,意外地發現自己看起來還不算太糟,眼睛也沒腫,便背起書包,出門上學。
才剛踏出門,陳宏睿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退了幾步,還差點被自家門檻絆倒。
溫翊嵐的機車停在他家門前,而他本人正趴在機車龍頭上睡覺。
陳宏睿一頭霧水地走上前,搖了搖他的手臂。
「溫翊嵐、溫翊嵐。」
溫翊嵐迷迷糊糊地應了幾聲,抬頭看清來者後,瞬間清醒。
「陳宏睿!」
「你……從昨天就一直在這邊?」
他沒回應這個問題,反倒指著二樓的窗戶,「你的房間不是那間嗎?怎麼整個晚上都不關燈?」
陳宏睿這下好像明白了,溫翊嵐他是怕自己會出什麼事,所以昨晚才回頭在樓下守夜看著二樓的情況吧。
「啊……那是我爸的書房,我的房間是朝著後面的防火巷。」
溫翊嵐恍然大悟後,暗罵了一聲,有點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問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陳宏睿沒回答就自己拿過安全帽,跳上機車後座。
「對了,我昨天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啥?」
「你怎麼會有機車駕照?你國中留級嗎?」
「幹,陳宏睿,你不爽不要搭。」
陳宏睿大笑了三聲,死巴著機車不放,還指名要吃學校後門的早餐店。
—
好喜歡小溫O_Q
他就是那種對朋友超好超有義氣的傢伙XD
但也成為某人戀愛路上的阻礙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