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的三人聚首於陳宏睿家的客廳裡,高興之餘也有點感慨,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湊在一起就好了。
莎莎把背包放下,碰地往沙發一坐,挖苦地說,「我還以為我這輩子沒機會走進來陳宏睿家咧。」
「你沒來過宏睿家啊?」坐在旁邊的溫翊嵐有點驚訝,以為莎莎跟他那麼要好,肯定來過他家。
「他從來沒邀我過來啊,倒是後來上大學我搬出去自己住,他就把我住的那邊當自己家。」
溫翊嵐聽了這才曉得當年是自己唯一一個來過陳宏睿家的人啊,不知為何,方才還有點妒忌他跟莎莎友誼的心情,得到了平衡。
不過,他馬上發現,自己還真是小心眼,大家都是好朋友啊,有什麼好比較的啊?
「不好意思,家裡只有白開水。」陳宏睿端著兩杯水走回客廳,放在桌上,「莎莎你搭飛機這麼久,肚子餓了吧?」
「我剛剛在香港轉機的時候吃了翠華的炒飯,現在還飽得很。」
溫翊嵐驚呼,「所以我打給你的時候,你在香港啊?」
「已經在飛機上了,你可真會抓時間。」
莎莎斜眼飄向陳宏睿,暗忖自己也挺會抓時間的,剛剛這兩個在家門口不知道在幹嘛,陳宏睿更奇怪,看到他像看到救星似的衝過來,還熱情擁抱咧,他在國外大半年都沒染上這個習慣。
「對了,既然你們都在的話,可以請你們陪我做一件事嗎?」
溫翊嵐一口答應,「當然可以啊。」
莎莎狐疑地問,「什麼事啊?」
「首先——因為廚房的瓦斯爐壞掉很久都沒有修,所以我們需要一個打火機。翊嵐你有嗎?」
「我高中後就不抽菸了啦。」
「那只好去便利商店買一下了。」
「我騎車去買好了。」
溫翊嵐抓了鑰匙出門,一聽見摩托車聲音發動,莎莎就急著開口質問。
「你跟溫翊嵐怎麼搞的?他還特地打電話問我你的事情。」
「沒什麼事啊。」
莎莎雙手環胸,哼哼哼地道,「好哇,你就裝死嘛,我拚命做完實驗要趕回來就算了,大不了就再花萬把機票回德國。」
「莎——莎——」
「我現在就用手機訂機票。」莎莎掏出手機,煞有其事地打開訂票網站。
陳宏睿莫可奈何地坐了下來,「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突然對我變得很執著,好像不看我大哭一場他不甘心。」
「那是因為你的樣子讓人擔心好嗎?」
「但我覺得我自己還好啊。」
「沒有病識感的人通常都已病入膏肓。」莎莎甩了甩手,「那個待會再處理,那你對溫翊嵐現在到底是怎樣?」
「朋友啊。」
莎莎喔了一聲,滑滑手機,「我已經找到晚上回去的航班了,要訂票囉。」
陳宏睿緊閉上眼,痛苦地道,「我真的很想把他當朋友,想保持距離,但他卻越來越近。」
「雖然我總說直男就是賤,不過現在我換了個看法,總覺得溫翊嵐對你還是比較不一樣的,雖然他大概不知道這是什麼。」
他苦笑,「我也知道他對我是特別的,但這永遠不可能轉換成愛情。」
「你們學法律的總愛一言斷定,為什麼不能對世界保持好奇心呢?實驗也是要做了才知道結果啊。而且,我想過了,就算溫翊嵐真的不能接受,那你也可以了結這件事情,不像現在不上不下的,不過這也有代價,他可能對待你不會像現在一樣了。最終決定還是在你。」
「莎莎你果然是神啊——」
「可是人們不照聖經的指示行事啊。」
「咦,在我的心中,你的形象比較像觀音菩薩耶。」
「我已經選好機位要輸入信用卡卡號了——」
■
溫翊嵐拿著打火機跟一袋飲料零食回來,正巧看到客廳在上演陳宏睿跪求莎莎大神原諒的傳統戲碼,不禁會心一笑。
「打火機買回來囉,到底要做什麼啊?」
「莎莎,你剛剛說待會再處理的東西,可以一並處理了。」
「什麼?打火機是用來處理『那個』的?」
溫翊嵐站在兩人中間,完全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內容,這個模式也傳統得令人懷念。
陳宏睿走上樓,拿了份牛皮紙袋的文件下來,又跑進廚房找到一個空餅乾鐵盒,把兩人招呼到前門旁邊的小院子裡。
即使院子裡光線不佳,溫翊嵐跟莎莎還是清楚地看見牛皮紙上打印的黑色字樣。
——DNA親子關係鑑定報告。
「他們說要找一張照片當遺照,我爸很少拍照,想說去他的書房看看有沒有大頭照,結果找到了這個……剛看到的時候心情很複雜,現在倒有點慶幸當下沒打開來看。」
兩人怔怔地看著他,把牛皮紙袋放進地上的鐵盒裡。
「我媽有外遇對象,我不怪我爸,他會懷疑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很正常。當檢察官後,看到很多案子,也讓我想了很多,甚至覺得,如果沒有那場車禍、如果能多給我爸媽一點時間,可能當下我爸也沒辦法原諒我媽,但至少不會這麼糟。
「我爸曾跟我說過,永遠無法原諒我媽,反過來說,他想原諒也找不到對象,情緒都是會反彈的,說不定他也無法原諒他自己……但我不想這樣。
「我不看這份報告,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是陳行舜的兒子,」
陳宏睿忽地笑了開來,「台詞講得很帥,但其實我還是很孬的,猶豫了好幾天,想看又不想看,決定要燒掉它還得拉你們兩個當見證,以免我臨陣脫逃。」
他蹲了下來,把紙袋放裡鐵盒裡,用打火機點燃一角。
火勢越來越大,紙張逐漸被吞噬殆盡,陳宏睿終於默默地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