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莎莎跟媽媽吃完午餐後就準備趕回德國了,而陳宏睿堅持搭巴士送他到機場。
他還當成郊遊似地,買了一大袋零食帶上車,莎莎懶得理他,兀自刷著手機。
他湊近莎莎身邊問道,「有什麼有趣的嗎?」
他不著痕跡地關掉跟溫翊嵐聊天的畫面,轉頭一本正經地說,「沒營養的偽科學文章,《長達十年的暗戀造成腦細胞受損,百萬人都驚呆了》。」
陳宏睿邊吃洋芋片邊點頭,裝成一副沒聽出對方的話外音的模樣,「這聽起來就沒什麼科學根據,叫可強別再轉發內容農場的廢文啦。」
「毫無根據的假說仍可以經由實驗證明真偽,根據我多年觀察,被實驗體的智商確有下降的趨勢。」
「莎莎你好久沒罵我笨了耶。」他笑得像個傻子,「這可以投稿搞笑諾貝爾獎嗎?」
「你還知道我拐彎罵你笨啊,真不知道你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若智。」莎莎沒好氣地斜眼瞅他,「溫翊嵐的事情,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太貪心了,」陳宏睿閉上眼,緩緩開口,「真心關心我的人不多,我一個都不想放手。」
他心想,與其告白,他更想長久與溫翊嵐保持關係,覺得這才是他想要的。
「你的愛情觀難不成是,我愛你,但與你無關嗎?」
「也許是喔。」
「但這也只是你單方面的想法罷了,我還是不覺得這是長久之計。」
「為什麼?」陳宏睿莫名地有自信,只要他不說,溫翊嵐就永遠不會知道。
「用科學點的觀點來解釋吧,」物理研究生莎莎得意揚揚地說,「混沌理論認為,即使在一個確定的系統中,如果描述該系統變化的方程式為非線性的,那麼,初始條件最微小的改變,也可能引起災難性的無法預計後果。」
「為什麼我每一個字都聽得懂,卻又每一個字都聽不懂……」
「我用同樣這句話,來回應你那個我愛你與你無關的屁話。」
「這感覺好像是文學與科學的戰爭啊。」
他冷哼一聲,「那就看最後哪一方得證囉。」
抵達機場,目送莎莎出關後,陳宏睿一個人在出入境大廳走走逛逛,沒出過國的他覺得有點新鮮。
這幾年,他都有意無意地避免來到這種人來人往、歡送離別的地方,像是火車站,總會讓他觸景傷情。方才與莎莎談話的內容還在腦裡打轉,夾雜著多年前留下的回憶。
他再次打從心底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最正確的,那些被切割的多餘期待總會在時間裡風化,或轉變成什麼其他的東西。
驟然,陳宏睿停下腳步,彷彿聽見耳邊有段旋律在流轉。
他急忙打開側背包,找到一支筆跟錢包裡幾張發票,坐在機場大廳裡,開始寫歌。
■
『Salsa:我走囉。你有空的話多關心一下宏睿吧。』
『Salsa:這傢伙的幽默保護層超厚,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嵐:我知道這段過程,我會看著他的。』
『嵐:就跟他那時候陪著我一樣。』
溫翊嵐信守承諾,自那天之後,他幾乎每天都跟陳宏睿聯絡,就算見不到面也會打電話,至少講十五分鐘,他如果真的忙,也會傳訊息,傳到對方有回應為止。
比追女朋友還殷勤的動作又引來其他的人的誤會,嚴律師跟可蘋成天拿這件事開他玩笑。
「又要打電話給他喔,他叫什麼來著,睿睿?」
「哇你還會煮飯給他吃啊?溫律師也太賢慧,改天也辦一桌請我們吃啊。」
溫翊嵐從沒把她們的玩笑話放心上,高中時也有人取笑他跟陳宏睿的交情太濃密,那時青春期年輕氣盛,他氣得抓著對方威脅,差點就揍下去。然而現在他就當作這是一個哏,拿來調劑事務所氣氛,有時候還會自娛娛人。
有同性戀人的簡律師懶得隨他們起鬨,卻暗自發現了溫翊嵐的轉變。
「這份上訴狀寫得不錯。」
「謝謝,」溫翊嵐欣欣得意地笑著。
簡律師把文件遞還給溫律師時,順口問道,「上次韓小姐的案子後來怎麼了?」
「我說服她至少先跟房東調解一次,這次我也會跟去。」
他印象中那位韓小姐不太好溝通,狀況不利還想提告,能說服她先行調解,表示溫律師還頗有一套。
「怎麼覺得你最近好像換了個人。」
溫律師乾咳幾聲,「我可以當作簡律師這在稱讚我進步很快嗎?」
簡箴彥難得被堵得回不出話來,溫翊嵐便瀟灑地轉身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其實,他最近工作順利有一大半的功勞都要算在陳宏睿頭上。他辭職後,比較不忌諱跟溫翊嵐聊相關的事情,有個前檢察官當軍師,溫翊嵐當然如虎添翼。
當然,這只是關心朋友的副產品罷了,他的本意還是想要陪他走出喪親之痛。
今天的工作也毫無窒礙地完成,溫翊嵐拿出手機敲敲打打。
『嵐:在幹嘛?』
『Fars:團練,今天主唱又沒來。』
『嵐:哈哈他有哪天到啊,今天吃飯嗎?我可以準時下班。』
『Fars:抱歉,我今天有約。』
『嵐:約?』
『Fars:跟學姐約吃飯。』
難得沒約到晚餐,溫翊嵐聳了聳肩,拎起背包,打算去找火鍋店老闆敘舊。
可蘋見他要準時下班,忍不住又取笑他,「溫律師,今天又跟你家那位吃飯啊?」
他搖頭,「他說今天跟學姐吃飯。」
「學姐?聽起來好可疑喔,該不會是他的女朋友吧。」
「怎麼可能是他女友。」
可蘋一本正經地反問,「為什麼不可能?」
溫翊嵐被問得一愣,對啊,為什麼不可能是陳宏睿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