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翊嵐雙手抱胸,站在冷風呼呼的門口等了幾分鐘後,才看到不遠處,陳宏睿騎著一台小有年份的腳踏車出現。
「我大堂哥騎摩托車載小孩去便利商店買東西,只剩這台,不過還能騎,快上來吧!」
陳宏睿跨坐在腳踏車上,朝他笑得開心,溫翊嵐卻搖搖頭,朝他勾勾手指。
「下來下來。」
「不會騎很遠啦,就在附近——」
「我不是嫌棄腳踏車,是嫌棄你這個司機,下來換我騎吧。」從來就只有他載陳宏睿,絕無反過來的可能,這是溫翊嵐心中的小小堅持。
陳宏睿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裝成哀怨的樣子讓出前座,「可是後面比較難坐耶。」
「你不是說一下子就到了嗎?而且風蠻涼的,我在前面幫你擋風啊,你感冒我會被閻哥罵耶。」
陳宏睿吐了吐舌,乖乖坐上後座,兩條長腿憋屈地靠在輪軸突起處,雙手當然抱著司機的腰,這是僅剩的唯一福利了。
「要往哪走啊?」
「先往前騎,要轉彎會跟你講。」
溫翊嵐踩下踏板,搖搖晃晃地出發,走了一小段才抓好平衡。鄉下地方,路的兩旁是休耕的稻田,腳踏車嘎噠嘎噠的聲音,在寧靜的大年夜裡迴響。
陳宏睿不自覺地把頭靠在溫翊嵐背上,撒嬌似地左右來回蹭,一邊輕輕地哼著歌。
——繞來繞去騎,阮的腳踏車,等待你下課,陪你每天作陣行。
溫翊嵐有點意外地側頭問:「你還說你不會講台語?連台語歌都會唱了。」
「會唱台語歌跟會講台語是兩回事啊,台語歌是我後來特地學的,爺爺奶奶愛聽。」
「我也覺得很好聽,台語腔有種特殊的味道,」他笑道:「,不考慮下次寫首台語歌嗎?」
「我是很想試試啦——啊啊,前面右轉喔。」
陳宏睿急拉著溫翊嵐的衣服,他因此把龍頭一歪,腳踏車差點失去平衡,還好兩人都連忙穩住車體才沒雙雙摔倒。
鬆了口氣的溫翊嵐再抬起頭時,眼前是數以千計燈海閃爍,底下是一排排結滿花苞的青綠花田,在夜空下形成一片壯麗景色。
他不自覺地下了腳踏車,走近田邊。
陳宏睿隨意把腳踏車停在一旁後,見溫翊嵐還在恍神,便笑著在他眼前揮揮手。
「很漂亮吧。」
溫翊嵐點點頭,「那是什麼花?」
「菊花。晚上點燈是為了控制花期,讓菊花以為還是白天,它們就會只長高不開花。」
「真聰明。」
「真狡猾吧,把菊花替換成人類的話,就是老闆偷調時間,讓你以為還不能下班,就只能一直工作了。」
溫翊嵐苦笑,「你害我不能好好欣賞美景了。」
「怎麼會,」陳宏睿席地坐下,右手撐在膝上托腮,「菊花的花期剛好在農曆年間,每年回來看到這片景象還是覺得很美。」
陳宏睿想起小時候回老家時,忘了發生什麼事,自己哭個不停,就被爸爸抱出去散步,走到這邊菊花田看到如此魔幻的景色後就不哭了。
那時候,爸爸也是這樣一本正經地跟他講解點燈延後花期的原理,也不管年紀尚小的他聽不聽得懂。
「看來是我誤會了。」
溫翊嵐不知何時也在陳宏睿身邊坐下,看著他的臉龐,沒頭沒尾地冒出這句。
「我以為你不喜歡回彰化老家,所以這次才偷偷陪你下來。」
陳宏睿回望著他,好像猜到自己讓對方誤會的原因,每次從老家回台北後,他都會消沉一陣子,因為這裡總讓他想起與父親的種種。
他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溫翊嵐沒有發現。
——還好你有發現。
「這邊很熱鬧、很溫暖啊,」溫翊嵐續道,「爺爺奶奶很疼你耶,還有紅包拿。」
「陳家的規矩是還沒結婚都可以拿紅包。」
「那你早就不能拿了吧,」他咧嘴一笑,「下次跟我合包一個給爺爺奶奶。」
陳宏睿沒好氣地說,「你要怎麼解釋才不會嚇死他們?」
「我們的感情跟夫妻一樣好。」溫翊嵐一本正經地說。
陳宏睿笑彎了腰,倒在溫翊嵐肩上,看著猶如一張金黃色地毯的閃亮花田,又憶起那個恆星爆炸的新聞,還有莎莎跟Philip分手的事情。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持續至永恆的事情,但謝謝你此刻在我身邊,讓我有面對一切變化的勇氣。
溫翊嵐被懷中的陳宏睿深情注視了一會兒,根據經驗法則得到結論。
「你該不會……肚子餓了吧?」陳宏睿向他討吃的時候都是這個表情。
陳宏睿笑著環住他的腰,既浪漫又不那麼浪漫,這就是他們家的溫翊嵐啊。
■
兩人坐在花田邊聊到真的有點餓才騎腳踏車回家,回程的路上,陳宏睿在後座隨意滑手機,從一大串過年祝賀的訊息中挖到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莎莎跟Philip復合了?」
溫翊嵐被嚇了一跳,但驚訝點卻是:「他們之前分手了?」
「這……說來話長。」
「我可以再騎腳踏車繞一圈。」
「但我真的餓了,就長話短說吧。」
「莎莎跟Philip針對物理上的一個假說問題抱持不同意見,這對物理學家來說很嚴重,就像是宗教不同、政黨不同、飲食習慣不同般那麼嚴重。他們辯論很多次,都無法說服對方,最後合議分手。」
「這、這麼嚴重啊?我都不知道……算了,莎莎本來就不會跟我講這種事。然後呢,他們怎麼復合的?」
「說是有個物理學家證明了那個假說……」
這世界上真沒有什麼絕對的事情啊……
—
本來以為只是個小甜餅ODQ沒想到拖這麼久
還好趕在2018前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