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裝家庭 15

週末風和日麗,是個適合出門郊遊的好天氣。

何篤行早起把繆繆叫醒,但她昨晚貪玩晚睡,賴在小公園看蘇哥哥溜滑板不肯走,最後還是他去拜託蘇小哥哥,請他假裝要回家暫離,繆繆才願意移動腳步。

他拉著腳步虛浮、半睡半醒的女兒搭上文湖線後,繆繆就趴在他的腿上睡著了,但嘴邊還囈語著動物的種類名稱。

不知道為什麼,繆繆很喜歡動物園,一年之中總會吵著要來幾次,所幸動物園交通捷運方便票價便宜,亦是許多家長遛小孩的首選。

何篤行對動物園也有股特殊的感情,他第一次帶繆繆出遠門就是來動物園。那時候他們還住在中和,來動物園要轉三次車,帶兩個小孩出門是件大工程,而且其中一個還不滿兩歲,必定得大包小包、忙忙亂亂的。

不過,最難以忍受的,還是別人的目光與耳語。

爸爸單獨帶著未滿三歲的小小孩出門十分罕見,若爸爸幫小孩換尿布就更加稀有了。當了爸爸以後,何篤行才意識到男廁幾乎都沒有尿布臺,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差別待遇。這不只是針對男性差別待遇,對女性也是,像是無言地說,這就是妳們的工作。

連繆繆都知道,企鵝媽媽產卵時就耗費了大量體力,所以由企鵝爸爸負責孵蛋,兩者合作無間。社會上的大多數人類卻都不知道,他在還沒離婚前也不知道。

隨著繆繆長大,獨自帶著她出門已收不到那麼多注目禮,但何篤行仍會下意識地注意給男性的育兒設施齊不齊全,時而通報建議或聯署。不過,身在公務體系的他也知道一時之間要改變沒有那麼簡單。

車內廣播響起,何篤行拍拍繆繆的肩喚醒她。

「動物園到了喔。」

繆繆揉揉眼睛,「唔,草莓蛋糕做好了嗎?」

「妳做了什麼夢啊。」他苦笑,剛剛不是還在唸動物的名字嗎?

出捷運車廂後,繆繆拉著爸爸的手大力搖晃,邊說著剛剛的甜點夢境。

「然後啊,爸爸你說要去拿一顆大——草莓做蛋糕給我吃——」

「繆繆,要先嗶悠遊卡喔。」他指示繆繆拿著他的悠遊卡通過驗票口,她最喜歡「嗶嗶」了,搶走這個工作她又會鬧脾氣,但又不能擅自打斷她的故事,他趕緊回問道:「然後呢,我去拿草莓了嗎?」

「對啊,你說要去草莓山摘草莓,我就醒了。」她噘嘴看爸爸,「我的草莓呢?」

「對不起啊。」他為夢中的自己道歉兼賠禮,「回去的路上我們再去買蛋糕吧。」

哄樂了大小姐後,父女剛走出站外,在不遠處等待的於美君喚道:「股長,這邊。」

於美君戴著帽子,身穿寬鬆褲裝,背著雙肩背包,一改平常精明幹練的模樣,今天是休閒風格。但最讓何篤行在意的,還是抱著她的腿,躲在媽媽身後的小男孩。

他年紀應該比繆繆小,也比她矮半個頭,他只露出半張小臉,當何篤行跟他眼神對上時,他便把整張臉藏了起來。

「妳們真早。」

「沒有啦,我們也才剛到,」於美君彎下腰專程對繆繆打招呼,「繆繆,還記得阿姨嗎?」

「記得,婚禮上的阿姨。」

「向妳介紹一下,這是阿姨的兒子,於子均,妳可以叫他豆豆。豆豆,跟繆繆姐姐打個招呼。」於美君接著把兒子推向前,但他實在太過害羞,死死抓著媽媽的腳。

於美君拿他沒辦法,「豆豆很害羞。」

繆繆的個性遇強則強,遇弱則善,看著羞稔得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的豆豆,她反而笑著說:「沒關係,豆豆你好!」

「對了,不是還有一個小姐姐嗎?還沒來嗎?」於美君忽地注意到現場只有何篤行與女兒兩人。

「淇淇說她跟同學約好了,所以沒辦法來。」

「這樣啊……股長你那位朋友也是單親爸爸嗎?」

何篤行頷首,「是啊。」

「難怪你們交情這麼好。」

於美君總是過份強調單親。

有股似曾相識的不舒服感驀地從何篤行心中湧出,就像看到只有女廁有尿布臺一樣,但又難以反駁,因為這的確是事實,總是女性在育兒,單親與雙親家庭還是不一樣的。

「我們買票進去吧。」於美君笑道。

也許是自己自我意識過剩,何篤行覺得他們四個人一起行動時,旁人對他們的目光少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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