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裝家庭 26

裴承飛不停撥弄著頭髮。

從離開理髮店到捷運站的這段路程,一見到可以反射影像的東西,他就忍不住停下腳步攬鏡自照。

在來時的路途上看到路人被風吹亂了髮型,就趕緊靠在機車旁邊借後照鏡整理,裴承飛想著最近年輕男生真會打扮,像他這種大剌剌的人就不會在意這麼多。只是,他沒想到肆意批評他人,終究會反饋到自己身上,而且還來得這麼快。

「很奇怪?怎麼會——這髮型超適合你的,我要拍照傳給Frank。」

儘管Kevin再三稱讚拉人背書,裴承飛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當他對著騎樓旁落地窗研究自己的髮型時,手機響起,是何篤行打來的。

「你在外面嗎?」

「對啊剛剪完頭髮,你還在好市多?」

「結帳排得有點長,待會還得去朋友家分裝,我怕來不及去接繆繆……」

繆繆最近受同班同學影響,吵著說想學舞蹈,愛女如命的何篤行當然替她報名了體驗班,而今天正是第一天上課。

裴承飛看錶心裡估算了一下時間,他沒等對方開口就道:「沒關係,我去接她。」

他接著還順口問了下何篤行有沒有幫他買到東西,聽見那罐酸黃瓜醬已安穩地躺在購物車裡之後,才心滿意足地掛上電話。

接下任務的裴承飛暫把髮型的事放到一邊,先打電話請裴母去珠算班接淇淇,自己則搭捷運趕回家騎車去舞蹈班等繆繆。

途中他還收到何篤行傳來舞蹈班的地址資訊,並叮嚀她繆繆的下課時間,翻譯過之後就是,早點到不要讓她等。

在騎車前往舞蹈教室的路上,大概是剛剛跟Kevin講了太多往事的關係,裴承飛忽地回想起那件往事,而在那件事之後繆繆幾乎沒跟他獨處過。

裴承飛與何篤行合作養育兩個女兒,在教養方式上多少都有意見不合的地方,但兩人最終達成的幾項共識,並一同立下規則,且絕不推翻對方對孩子講過的話。

但即使如此,在執行面上仍有個體差異,何篤行因個性關係,對孩子較軟,在規定上也有許多灰色地帶。裴承飛小事不在意,但若動搖「家」本,便板起面孔,但絕不打小孩。

雖未刻意營造,但在兩個小女孩心中,誰是白臉誰是黑臉十分明瞭。

聰慧的淇淇不會公然挑戰黑臉,只會想辦法繞過去;真性情的繆繆則會一頭撞上,反正哭了找爸爸就好。

事情發生在繆繆四歲的時候,何篤行考高考的最後一天。

何篤行離婚後決定自己帶孩子,便向戶政事務所請育嬰假,但其間受到主管刁難奚落,即便他後來成功留職停新,心中也暗自決定不再回戶政事務所。再加上他覺得目前的薪資加上未來升職機會考量,要養育女兒長大不易,便決心挑戰高考。

關於這點裴承飛其實挺佩服他的,何篤行雖優柔寡斷,但這件事決定之後他就不再猶豫,為了女兒,為父則強。即使光帶孩子就耗盡心力,他仍利用各種零碎時間準備考試。

考前一個月裴承飛也很有義氣地常請假讓他能多讀點書,考試那幾天當然自願帶兩個孩子。

但高考最後一天,淇淇感冒發燒,裴承飛為隔離病人,請裴母照顧淇淇,自己則帶繆繆。

繆繆悶很久了,爸爸好幾天沒跟她玩,就連姐姐也生病了,奶奶要照顧她,就只剩她跟裴叔叔兩人。

四歲小女孩的忍耐已到達極限,這天不管裴承飛帶她去哪裡殺時間她都不開心,買甜食討好她也踢到鐵板,繆繆開口就是要找爸爸。

「我要去找爸爸。」

裴承飛蹲下來,不厭其煩地在再解釋,「妳爸爸考試考到四點半,等時間快到了叔叔再帶妳過去等他。」

繆繆根本聽不進去,「我要找爸爸啦!」

「繆繆想去哪裡玩呢,叔叔帶你去玩。」現在還不到下午一點,還得撐四個小時。

「我不要玩我要找爸爸,爸爸嗚……」

繆繆的小臉一苦,淚下如雨,裴承飛伸手想抱起她安撫,她卻轉身跑遠,還撞上一名年約五十的大嬸。

大嬸回頭看見小女孩哭成淚人,急忙安慰,「妹妹妳沒事吧?妳怎麼了?」

「嗚嗚嗚我要找爸爸……」

「抱歉、抱歉。」裴承飛追了上來,向大嬸陪禮。

大嬸笑稱沒事,對繆繆說:「妹妹不要哭,妳爸爸來了喔。」

未料,繆繆竟抓著大嬸的裙襬不放,「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妹妹怎麼啦?爸爸來接妳了耶。」

「他不是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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