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變了好多,我完全認不出來,剛剛打電話給你也沒接,在旁邊看了好久才確定是你。」
蘇馥純邊說邊脫下大衣外套掛在椅背上,用手順了順染成亞麻綠的蓬鬆長髮。
她身穿藕色雪紡襯衫與西裝長褲,搭粗跟亮皮黑高跟鞋,妝容精緻得體,像是個從信義區外商大樓裡走出來的OL,點綴在唇上那一抹豔紅則表示她在公司可能有些資歷,或是實力業績得到認可,才選擇這麼搶眼的顏色。
她飛快掃了裴承飛一眼,看他身穿T恤休閒褲,因此推論,「你還特別請假來啊?」
「剛好有些事一起處理,我的假剩很多。」
裴承飛用手指擦了擦鼻翼,想起蘇馥純在意他人外觀衣著的習性未變,兩人在一起時就常幫他挑衣服,或是嫌他穿得不得體。導致他每次看到繆繆有自己一套流行風格標準時,總會暗道基因的可怕。
「我的補休也很多啊,都放不完。」她抽起菜單隨意翻看。
「但上班時可以跑出來?」他幫她倒白開水,動作流暢。
「我是業務啊,工作時間不固定又長,換算時薪還很低,開點小差老闆也不在意。你點了嗎?」
「還沒,幫我點杯咖啡就好。」
蘇馥純喚服務生過來點了下午茶套餐跟裴承飛要的黑咖啡,放好菜單後抬眼正對著他的臉,抖著肩膀噗嗤了開來。
裴承飛豎起眉,「妳也太誇張……」
「你真的變太多了啊,現在在哪上班?」
在見面之前,還僵持著不要聯絡對方的兩人此刻卻和樂聊著風馬牛不相干的中性話題。若不說破,旁人可能會以為他們倆的關係是保險業務員與她見沒幾次面還不熟的新客戶。
「沒想到你會是班上少數還堅持本業的人。」
「其他人都轉行了嗎?」他休學後幾乎跟大學同學沒再聯絡,唯有Kevin是意外再搭上線。
「上次同學會有來的,一半以上都不走這條了吧。」
比起同學們的出路,裴承飛更意外的是蘇馥純竟然去了同學會,據他所知,她在大學時要好的朋友也沒幾個。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她的紅唇勾出一道完美的微笑弧線。
「你都變這麼多了,我也變了很多。」
服務生送上餐點的時機恰到好處,暖身結束了,熱騰騰的咖啡與綴滿奶油的波士頓派放在各自面前,準備進入正題。
蘇馥純從包包裡拿出一只有厚度的信封,順著桌面滑到裴承飛的面前,他不用看也知道裡面是什麼。
「我不會收你們兩個的紅包。」
「都包了妳就收下吧。」
「我隔了好幾天才知道你們有來,他一直不想跟我說。」她斂了斂眼色,「老實說,我真的……很意外,而且,為什麼?」
「我可以跟妳講很多理由,但……這有意義嗎?」
蘇馥純苦笑,「也是。」
「妳可以當作我們是去參加朋友的婚禮,」裴承飛把信封滑回到她面前,「給老朋友的賀禮。」
她看也沒看,逕自道:「說到朋友……我聽Kevin說,你跟阿行住一起?」
他輕啜了口咖啡,「是啊,兩個小的也住一起。」
「總覺得你們應該合不來……」
「我覺得我們還挺互補的啊。」他故意唱反調地說。
「少來,你們應該常吵架吧……不對,阿行不會跟你吵,應該都你在生氣。」
蘇馥純說得十中八九,讓他很不服氣,硬是逞強說了些他們相處愉快的事。
「早上何篤行送他們上學,我下班再去接她們回來,現在大部分都他煮——」
「阿行會煮飯?」她驚呼。
「我教的。」他還挺自豪的。
「他也變得蠻多的……你們這樣還真溫馨,有照片嗎?我想看看淇淇跟繆繆。」
裴承飛方才忘情地說了一堆家務事,卻被這句話澆得一身清醒。
「妳也會想看她們啊。」
這十幾年間不聞不問,他都要懷疑蘇馥純不記得她是她們的媽媽了。
「阿飛,你不要這麼刺……先聽我說完你要罵再罵吧。」
她顯然也是有心理準備而來,輕吐了口氣。
「生下她們之後,我只當了幾個月的媽媽,我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作她們的媽媽。你可能會說我虛情假意什麼的,但是我為了這件事痛苦了好幾年,也不是沒有想過來看她們,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我怕自己看到她們,還是生不出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