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淇這個孩子從小到大沒讓裴承飛擔心過什麼事。
可能因為淇淇的懂事早熟小大人個性,裴承飛也不覺得這有哪裡奇怪。
雖然何篤行常提醒他,淇淇不讓人擔心、又太過替人著想這點反而讓人擔心。可是,他總覺得是大人們想太多了,小孩子才沒想這麼多,只是把他們天性原原本本地表現出來而已。
他並不是不關心淇淇,而是女兒總是表現得令人放心,身體健康、生活自律、學業中上、還會照顧繆繆,何必杞人憂天?套句他媽媽的話,這孩子應該是生來報恩的。
唯有淇淇的懼高症,父女倆似乎都拿它沒轍,淇淇不願意看心理諮商,裴承飛也不想要勉強她,而他們似乎也習慣了,生活上並無大礙。
所以,當他接到母親的電話時,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就是想到這顆不定時炸彈會不會引爆了?
裴承飛幾乎是飆車回到母親家,開門衝進房裡只看到母親坐在客廳裡唸佛,表情莊嚴沉重。
「淇、淇淇呢?」他連口氣都來不及喘,急問女兒在哪。
見兒子倉皇失措、六神無主,裴母卻處變不驚,「你怎麼全身是汗啊,先坐下、先坐下。」
「她在哪?」他不自覺地吼出聲來。
「小聲點啦,淇淇在房間裡休息,你別去吵她,她剛睡著。」
聽見淇淇入睡了,裴承飛鬆了半口氣,剩下一半仍不放心地問道:「她昏倒是怎麼回事?老師怎麼沒打給我反而打給妳?妳怎麼沒先通知我就帶淇淇回來?」
裴母瞥了兒子一眼,老神在在地用桌上的茶具加水沏茶。
「那是淇淇要求的。」
「她不是昏倒了嗎?」
「在教室昏了一下,好像還沒到保健室就醒來了。」
「聽來好像不嚴重?」
「每個人的狀況不一樣啊,不嚴重的時候不嚴重,嚴重起來也會痛得要人命哦。」裴母把其中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溢出的清新茶香。
「媽你在說什——」
裴承飛話說到一半忽地頓住,像被按下暫停鍵似地整個人僵直幾秒後,恍然大悟。他緊繃在心上的那條弦終於鬆開,兩條腿也瞬間軟下,整個人跌坐在沙發。
「是……生理期?」
「是啊,雖然好像早了點,淇淇才十二歲吧,接下來得月月難過三、四十年了。」
「媽,妳這樣講也太奇怪了……」
「你們查甫郎(男的)不懂啦。」
在這件事情上永遠不要跟女性爭辯。
裴承飛被母親一個人拉拔長大、兩人生活緊密,但是他也搞不懂母親為什麼偶爾會情緒化不可理喻像另一個人似地,或是前一天還生龍活虎隔天就病厭厭地拿錢叫他自己去買飯吃,然而她卻說不是生病。
直到他交了第一個女朋友後,才稍稍了解女生的生理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並摸索出最高指導原則——少說話、多做事。
他摸摸鼻子轉移話題,「那要不要買衛生棉、暖暖包什麼的?太痛的話要不要讓她吃止痛藥?」
「回來的路上都買了,還要等你想到喔,」裴母一記眼神又丟過來,「你這幾天都不沒發現淇淇哪裡怪怪的嗎?」
「沒有啊……」他歪頭回想這幾天的生活,沒特別察覺女兒哪裡有異樣。
「會不會是她忍著不說啊?但她生理期也第一次來,可能也不知道這就是生理期……」
裴母講著講著自言自語了起來,裴承飛心想與其猜老半天,還不如等淇淇醒了再問她比較快。
「我去看看她。」
■
裴承飛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這間房間沒有對外窗,即使是白天不開燈也一片漆黑。
他憑著沒全關上的房門透進來的微光走到床邊,淇淇安穩地睡著了,就像平常的她一樣,毫不讓人費心。
裴承飛伸手輕撫女兒的額頭,手心卻感受到一層冷卻的薄汗,他趕去拿了條毛巾幫她拭汗。
他邊擦邊想著,難道淇淇這幾天都不舒服卻隱忍不說?難道何篤行一語成讖,他都沒看到淇淇的痛苦與煩惱,就像這汗滴一樣,明明就在眼前他卻視而不見,直到觸碰才意外發現。
何篤行是看到什麼事都可以過度聯想,而裴承飛則是牛角尖不鑽則已,一細想就越鑽越深。
內心的防禦機制急忙踏煞車,他甩一甩頭想暫時把負面想法甩出去,亂猜亂想沒用的,等淇淇醒了再問她吧。
不過,淇淇一路睡到接近晚餐時間都還沒醒,裴母也叫裴承飛讓她好好睡,餓了就會醒來的。
怕吵到淇淇,他在廚房打電話給何篤行,說明狀況後,表示今天他跟淇淇可能要住裴母家。
「淇淇還好嗎?是不是很痛啊?要我過去幫忙嗎?」
「你能幫上什麼忙?」他啞然失笑。
「買衛生棉、暖暖包ーー泡熱可可?」
裴承飛現學現賣地用裴母的語氣回他,「還要等你來喔。」
當他掛了電話要走回客廳時,鈴聲卒然作響,還以為是愛擔心的何篤行又打電話來問,正要接起好好唸唸他時,瞥眼螢幕上顯示的名稱是淇淇的班導師。
『裴先生嗎,沛淇還好嗎?』
裴承飛說淇淇在休息,目前看起來還好,後來又順便問了導師下午事情的經過,大致上跟裴母講的差不多,在教室昏倒後送保健室醒來,校護詢問後發現是她生理期來了,她表示想要請奶奶帶她回家休息。
「那我知道了,謝謝老師費心。」
『沛淇沒事我就放心了,』導師頓了一下,這才說出打這通電話的主要目標,『其實還有另一件事情,電話說比較不方便,不曉得能不能約裴先生明天到學校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