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辦公室的角落設置了一個小小的會客區，擺放一組木桌椅，還有泡茶的器具、報紙與幾本被翻得爛爛的讀物，這裡似乎也是平常老師們暫時小歇的地方。
裴承飛被請到這裡暫時等候班導老師，因心情浮躁不安而東張西望，爾後還因為太過躁熱，把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
在裴母家中過了一晚後，早上淇淇的情況卻未見好轉，從不賴床的她時間到了也沒起床，裴承飛跟裴母連番關心，她卻只縮在棉被裡不發一語。
他心想淇淇可能是還很痛很難受吧，便一早先幫她請了假，自己再去學校找導師。
昨天在電話中導師並未詳細說明要找他討論什麼，他後來也去問了淇淇，但淇淇沒有任何反應。
淇淇的功課雖然不是前三名，但也不算差，先前導師們的評語都說她文靜有禮貌、待人親切，雖然好朋友好像只有小真一個，但淇淇並不討厭上學，也常常會說一些在學校發生的事情。
所以，導師究竟找他來會是什麼事，裴承飛心裡全然沒個底。
等到課堂結束的鐘聲響起，像是用力把喇叭音量轉到最大，校園瞬間充滿各種吵雜聲，過沒多久，老師陸續回到辦公室。
「裴先生嗎？我是沛淇的導師。」
一名留著及肩長髮、戴著黑框眼鏡的女子走近桌邊，她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身穿淡藍色襯衫搭黑寬褲，穿著打扮刻意表現老成穩重，實際上可能更年輕。
裴承飛只在今年開學時辦的說明會上見過導師一次面，對她的印象稀薄，只記得當天有一位家長問題不少，連他都覺得這種小事不用拿來問老師吧，而感到不耐煩時，這位導師卻仍耐心地回答，他便覺得這個老師應該是個認真、不取巧的人吧。
「不好意思，特別請你來一趟，沛淇今天狀況還好嗎？」
「還是不舒服，所以請假讓她在家裡休息一天。」
導師關心地再多問幾句，並詢問裴承飛是否需要倒茶添水，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後，她才進入正題。
「我也有找若真的爸爸，看能不能一起過來談，不過他今天有事沒辦法排開，後來覺得先請您來個別談談也比較好……」
淇淇的事情跟小真有關係？她不是單純生理期來昏倒嗎？他一時滿腹疑問，但仍耐著性子繼續聽導師說完。
「是這樣的，那天除了沛淇身體不舒服以外，其實還發生了另一件事，我們懷疑……沛淇跟若真在數學小考的時候作弊。」
「作弊？」
裴承飛聽到這兩個字一時情緒激動，音量大到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往這邊瞧。他從沒想過是因為淇淇考試作弊而被叫來學校，而且，他說什麼也不相信自己女兒會作弊。
「淇淇怎麼可能會作弊，這應該有什麼誤會吧？而且她昨天明明肚子痛怎麼可能會作弊？你們有查清楚嗎？」
導師安撫道：「裴先生你不要太激動，請先聽我說明。」
他聞言收斂厲色，雙手緊握著膝蓋，打算聽老師會說出怎樣的誇張故事。
「昨天的事由我來說吧。」
一道低沉的男聲插入兩人之間，裴承飛回頭看見一名中年男子，穿著藍色格子襯衫與卡其色休閒褲，面容不苟言笑，正經八百。
「裴先生，這位是李老師，」導師站起來為他們互相介紹，「因為昨天是上陳老師的數學課，所以我請他一起過來說明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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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小考收卷前，我看到沛淇跟若真在講話，走過去要警告她們的時候，有張考卷掉到我腳邊。我撿起考卷，上面的名字是若真，但是桌上沒有考卷的人是沛淇。若真說，是沛淇要她跟自己交換考卷、交換寫名字，強迫她作弊的。後來沛淇昏倒在桌上，我要扶著她去保健室的時候，她就醒了過來，但不管我問什麼她都不回答，我看她臉色慘白，就還是讓她去保健室休息了。後來我再問若真，她堅持是沛淇要她幫忙作弊的。」
李老師詳述完後，頓了一下，面向裴承飛，「聽說沛淇今天請假，她還好嗎？」
可是，他無法從這句話裡感受到任何老師對學生的關懷之情，反倒比較像警察質疑著犯人是否在裝病。
「她整個人很虛弱，只能躺在床上休息。」裴承飛堅定地替女兒辯護道：「真的沒辦法來上學。」
李老師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看不出他是否接受這個說法。
「所以，裴先生你昨天都不知道沛淇在學校發生的事？她都沒跟你說？」導師適時地發問，也有緩和氣氛的意圖。
「沒有，她身體真的很不舒服，昨晚也沒吃晚餐一直躺著，」他搖了搖頭，「關於作弊的事我今天回去會再問她，可是從剛剛李老師你的說明中，不覺得有幾件事很奇怪嗎？」
「哪裡奇怪呢？」導師反問，一旁李老師只挑了挑眉。
「一般要作弊的話不是都會借抄一下答案之類的，怎麼會是交換考卷？筆跡很明顯不一樣，老師你們應該很快就會發現了吧。」
李老師不以為然地說：「她可能沒想那麼多。」
「那分數呢？交換考卷的話，小真的分數不就變成了淇淇的分數？我沒記錯的話，小真是班上第一名，分數應該都拿高分，她會願意跟淇淇交換分數嗎？」
「所以若真才會說是沛淇強要她幫忙作弊的。」面對裴承飛接連丟來的問題，李老師顯得不耐煩，「不知道裴先生你是在質疑什麼？」
「我一方面是覺得這件事聽起來很怪，說不太通，當然，另一方面也覺得我家淇淇不太可能作弊……」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啊，難不成是若真作弊，誣賴沛淇嗎？」
「我也沒這麼說，我只是想要搞清楚狀況。」
「若真每次數學考試都是滿分，反倒是沛淇上我的課的時候常常心不在焉。」
此話一出，讓裴承飛有些怒意，「只因為我的女兒上課你覺得她不專心，就一口咬定她作弊？」
「裴先生你別生氣，李老師不是這個意思……」導師急忙出來打圓場，「我們也還在釐清整件事情，還沒有個定論。其實請你來，主要是想要詢問你對沛淇課業、成績上的態度……我們在教學上其實常遇到，很多時候，孩子們作弊都是為了不讓父母失望。」
他吐了口大氣，垂下肩來，「這也是我完全無法相信淇淇會作弊的原因，我從來沒要求過她的成績，也沒有因為她考的差就罵她啊。而且，她其實很喜歡數字跟算數之類的，還主動要求要學珠算。你們真的覺得淇淇會作弊嗎？」
兩位老師沒有明顯表態，三人再談了一陣子也沒討論出個結果，最後仍得留待淇淇說明才能更清楚真相。
李老師先行離席後，導師送裴承飛到門口。
「裴先生不好意思麻煩你跑這趟，還要麻煩你等沛淇身體舒服點了再問她這件事，明天她來學校，我這邊也會再跟她談談。另外，若真的部分我也會再跟她談。」
歷經這次談話後，裴承飛對這位導師明顯有好感，特別是跟另一位李老師相比之下。
「老師妳才辛苦了，要請妳多費心了。」
裴承飛一直想著淇淇的事，走到校門口才發現自己的外套好像留在老師辦公室裡，又急忙跑回去拿。
撞巧走到門邊就聽見那位李老師與人聊天，聲音大得整間辦公室的人都聽得到。
「那同學一被發現作弊就裝病說是生理期來，今天也沒來上課，應該是心虛吧。她家就只有一個單親爸爸，八成連她是不是裝的都看不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