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能不能趕快過去,我剛剛已經打電話請大樓管理員跟鄰居幫忙找人了,但管理員說頂樓跟我們家都沒看到繆繆……我等下醫院這邊處理完也會趕快回去。」
何篤行站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心急如焚地打過一通又一通電話。他沒辦法立刻跑回家找繆繆,因為淇淇還躺在急診室裡接受進一步檢查,他不可能丟下她一個人在這裡。
能聯絡能幫忙的人都打了,他只能祈望繆繆還好好的待在社區大廈裡,沒亂跑出去。
他走回淇淇身邊時,護理師正準備為她抽血,看見何篤行便道:「太好了,妳爸爸過來了,妹妹不要害怕喔。」
淇淇虛弱地說:「我本來就不怕打針抽血。」
戴著口罩的護理師眼眉彎起,一邊稱讚淇淇很勇敢,一邊快手精準地將針頭插入血管中。結果,轉過頭不敢看的人反而是何篤行。
「抽好了喔,爸爸過來幫妹妹壓一下。」
他才要走到床邊幫忙,淇淇就自己伸手壓住出血處。
「叔叔可以先回去沒關係,我在這邊等奶奶過來。」
何篤行沒對淇淇講實情,只瞎說來醫院前已請人看著繆繆。不過,這個聰慧的女孩早就從他的表情跟動作看出了來吧。
「沒關係,我跟妳一起等,你爸爸收到訊息的話會趕過來的。」他瞥了一眼手機螢幕,傳給裴承飛的訊息始終是未讀狀態,電話也打不通,可能是在郊外收訊不良的地方吧。
「對了,妳要不要喝水?還是肚子會不會餓?要吃東西嗎?」
「這邊可以吃東西嗎?」
「啊!我去問問看!」
「叔,我喝水就可以了。」
「好、好,我去拿水……水在哪?」
相較手忙腳亂、腦袋不清楚的何篤行,恢復後的淇淇倒出奇地冷靜,被針扎了不害怕也不覺得痛,是因為心裡有更痛的地方吧。
不過,也有讓她堅定信念的地方。
看著何篤行跑去問護理師哪裡可以拿飲用水的矬矬模樣,與剛剛方才大喊求救的樣是判若兩人。
——拜託!我女兒沒辦法呼吸!
淇淇對於剛剛的經歷只留下這一個印象,卻足以讓她心安,能繼續為了尋找解答而前進。
■
過沒多久,裴母急急忙忙地趕到,摟著淇淇說沒事就好,何篤行說明完狀況後便趕著回家。
一下計程車,大樓管理員看到他便跑出來說:「何先生,你女兒沒事啦!她在陳太太家。」
陳太太?哪個陳太太?
何篤行腦筋一時之間轉不過來,管理員還提點他,是住在十樓的陳太太啊,她家的小兒子跟你女兒同年紀。
他這才想起是剛剛那個站在他家門口的小男生,名字跟臉終於對上了,陳俊禾。
何篤行不好意思地向管理員問了陳俊禾家的門牌號碼後,便上門找人。
按了電鈴後,欄桿型鐵門後方的門先打開開,一名短髮婦人隔著鐵門縫隙往外看,眼裡帶著各種打量。他被看得不太舒服,但想到對方好心幫忙照顧繆繆,便擺出百分之百的誠意笑容。
「請問是陳太太嗎?我是繆繆的爸爸——」
何篤行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屋子裡繆繆大叫的聲音。
「是爸爸嗎?爸爸來接我了!」
繆繆隨即跑到鐵門前,墊起腳跟他說話:「爸爸!」
「繆繆,太好了……」
他心上的重擔終於能全數放下,陳太太亦將門打開,讓父女倆團聚相擁。
「姐姐在醫院已經沒事了,繆繆妳沒事吧?會不會害怕?」他緊抱女兒,用臉頰磨蹭著她的小臉。
繆繆聽聞淇淇沒事,鬆口氣的同時,目光亦暗了下來,像是怕被發現似地嘴上趕忙倔強。
「我不怕,而且有陳俊禾陪我。」
他放開繆繆,才想跟陳俊禾跟陳太太道謝,對方就先開口。
「何先生,雖然我是個外人也不好對你家說什麼,但是——」陳太太揚聲微慍,「你會不會有點誇張?你把你女兒一個人丟在頂樓耶,要不是我兒子去找她,把她帶回來,會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
何篤行被罵得只能低頭直說對不起,無可反駁,他自知自己該罵。
「聽說你是為了救另一個小女生,可是,這是你女兒耶,應該先顧好自己的女兒再去救別人吧?」
「對、對不起……」
他聞言一時紅了眼眶,然而,並不是因為陳太太的責罵而難過痛苦。來自外在或他人的譴責與教訓都逃得掉,逃不掉的是自己心中的無限後悔與責難。誠如對方所說,如果今天繆繆怎麼了的話……
陳太太見他一個大男人竟差點被她罵哭了,轉而同情起他來,收起臉色說:「好啦好啦,你趕快帶妳女兒回家休息吧。」
何篤行牽著繆繆的手站在電梯口,他盡量深呼吸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
忽地,他覺得大腿被抱住,緊接著傳來繆繆像忍耐了一世紀的撕心裂肺哭聲。
「繆繆乖,繆繆乖,沒事了,爸爸在這邊喔……」
他蹲下來邊拍著繆繆的背安撫,隱忍許久的淚水也無聲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