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宰相臥龍床 之十九 懷寵尸位

折騰了一整晚,溫宰相坐在回府的轎上,頭還有些暈沉。

昨夜徐公公領著太醫們過來,一個餵他苦藥,一個替他針炙,還有一個說他經脈不通得好好整一整骨,拉得他全身都快散了架。

若非太醫們都不苟言笑,溫良恭真要以為這些都是徐公公為了報復他所吩咐的苦刑。

「溫宰相身子可好些?」

徐公公嘴裡雖是關心的話語,但那語調、手勢與態度,看在溫良恭眼裡卻很是萬分苛薄,宮裡的人總能把這種把戲玩得靈活。

「已舒適許多,謝謝公公關心。」

「若已舒適,便請溫宰相就此歇下,皇上囑咐過了,讓您在此一宿,還體諒你的辛勞,隔天早朝也免了。」

不用上朝他當然歡喜,但獨自借龍床一宿,可謂大不敬,就算是他溫良恭也做不出這種事。

「多謝皇上體諒,」他朝虛空一敬,「不過,溫某既已恢復,便先行回府。」

徐公公輕飄飄地賞了他一個眼色,算你還懂進退。

不一會兒,轎已備妥,徐公公恭恭敬敬送溫宰相上轎,臨行還送了他一句話。

「溫宰相,莫要懷寵尸位,身為人臣不可不爭於君。」

返家的路上,溫良恭一直在想這段話,且氣不打一處來。

懷寵尸位,國之姦人也。

說到底,是皇上擅自要喜歡他、擅自想要姦……好吧,他是君子。總之,他甚麼都沒做,這惡名卻莫名冠在頭上,遭受不白之冤。

再者,徐公公自己勸不了皇帝,便用「臣不可不爭於君」來壓他,要他跟皇上辯駁,莫要貪戀自己。這,哪有這樣交辦的事兒,自家的皇帝自家解決!

他歪頭又想,不對,同在一國裡,皇上也是他的皇上。

「罷了,算了,乏了。」

溫良恭靠在轎裡,腦海裡反覆思量的,卻是那人剖白心思時的模樣。

被人表訴情衷後不與回應實在不像他的作風,但方才他腦中一片虛無,緊接著,與皇上有關的回憶如波濤般拍打在目前。

回過神來時,那人已悄然離開。

——臣該拿您怎麼辦呢,皇上。

轎子倏然停下,外頭的人恭敬地回報已抵溫府。溫宰相方下轎,呂管家便前來迎接。

「老爺,夏主事跟孫監丞在西廂房歇下了。」

溫良恭猛地拍頭,差點把這兩人忘了!他依稀記得他們一同倒下,是否也中了春藥?

他提著袍衫往西廂房走,邊走邊問道:「廂房裡可有異樣?」

呂管家不明所以地答:「並無異樣,夏主事攙著醉酒的孫監丞入內後,便未有聲響……老爺,怎麼回事兒?」

「這……得看看才知道了。」

時值卯時,京城官員約莫這時早起,西廂房的房門竟也緩緩敞開。

率先走出門的是孫監丞,夏主事跟隨其後,若再細看,兩人手牽著手,濃情蜜意,不在話下。

——沒辦法忍受他得知真相後錯愕的樣子。

——若無法保證,我就不會承認。

孫珀齡,你說過的話全都擺哪去了?把手放開!不准在溫府裡你儂我儂。

縱然孫監丞從溫宰相臉上讀出了他的抗議,雙方好比天上人間,孫天上人豈會將這溫小人的壞脾氣放在心上?

他色飛眉舞地說話,眼角的淚痣晶亮異常。

「溫宰相,起得真早,一同上朝嗎?」

皇帝在御書房的內房裡過夜,表白心意後,亦是見證自己的決心,原先還有些搖擺不定,然天子無戲言,說到做到。

這夜,他意外地睡得安穩,翌日早朝教訓官員亦特別鏗鏘有力。

早朝結束後,皇上方踏入御書房,就看到賢王大剌剌坐在桌上,搖晃雙腿等著領賞。

「哥!」賢王跳下桌跑到皇上面前,像隻小狗似地熱切期待肉包子。

皇上不緊不慢地坐在一旁太師椅上,緩緩開口:「甚麼時候回來的,怎沒通知一聲?可去探望母后了?」

「前日回到京城的,母后跟黛姐姐那兒都去了,」賢王仍不知死期將近,就坐在皇帝座椅的扶手上,「弟弟這是為了給你準備驚喜才瞞著的你啊。」

「真是驚喜。」

「我也覺得驚喜啊,哥竟然有了心上人,我還以為你誰都不喜歡呢!話說這位溫宰相,我也覺得他生得好看——」

「小毓。」小毓是賢王的乳名,只有誇他或罵他時,皇上才會這麼喚。

「哥你也不用太誇獎我,其實我有一事相求——」

「並沒有要誇獎你,看來是朕做錯了,讓你在山上習武卻未讓你習得人世道理。既然回來就別出去了,乖乖讀書罷。」

賢王倉卒錯愕,「不,哥,我做錯了什麼?我綁錯人了嗎?早知應該三個都綁過來讓你挑……」

皇上憐憫地看著他,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便是最大的謬誤吧,為兄失職,得好好再教育。

「你就在宮中反省反省,朕已替你慎選了三名老師——」

叫賢王關在屋裡唸書可比殺了他還痛苦,賢王連忙喊冤叫屈,趕緊供出其他共犯。

「是黛姐姐跟璃姐姐同我說的,她們還說溫宰相會逃,得要用藥。」

「你竟還想怪罪他人?後宮朕另有處置。」皇帝嘆了口大氣,「溫宰相乃朝廷命官,隨意綁走他可咎刑責,就算你是個王爺也不可如此!你在外可是如此不顧法紀,胡作非為!」

「臣弟知錯了,請皇兄原諒,臣弟在外頭很乖的,買東西都會付銀子的。」見皇上真心動怒,賢王只得低頭道歉。

「禁足免不了。」

「哥——」賢王哀嚎到一半,忽地思及某事,「對了,哥,我這次回來是有件事要辦,你真的不能把我關在宮裡啊。」

「啥事?」

「蔭州的事。」

「朕不是叫你沒事別跑去蔭州麼?」皇帝聽到蔭州便激動起來,只因蔭州乃三王爺徽王所在之處,若是讓他知道賢王並非因病休養,而是習武在外亂跑,不知他會有何作法。

「呃,我同師兄……不小心路過。」

「罷了,蔭州發生何事?」

「賦稅不照規矩,官員欺壓百姓,還有暗中屯兵的傳言……我為了救那邊的百姓跟官兵打起來,雖是把他們打跑了,但百姓卻怪我,說我拍拍屁股走了,他們日後卻要受到更嚴重的懲罰。哥,我得救救他們啊,他們好可憐的。」

「你可有洩漏賢王名號?」

「沒有沒有!您的指示我謹記在心。」在外只有師傅知道他是賢王,連師兄們都不知道。

「還算機靈。」

皇帝低頭思索一陣,看來這蔭州一事得趕緊處理,得派個忠心耿耿、聰明機靈、八面玲瓏之人——

「哥,你若要派人下去,可千萬要讓他帶上我啊!我跟那邊的百姓約好一定會回去救他們的,我若不回去可要失約了,失約之人是小狗狗。」

那人還得有辦法照顧、教育這隻小狗狗……可有這樣的人選?

隔數日,皇帝喚上心腹左右宰相商討蔭州一事,命顏宰相嚴查屯兵傳聞,另喚溫宰相匿名下鄉調查官員欺壓百姓及重稅一事,以及幕後可有人撐腰作梗。

「皇上這是要派臣下蔭州?」

「朕器重愛卿,信你必能勝任此事。」

溫宰相滿腹疑惑,呃不,這……您才剛向我表白,就急著把我攆出京城?

「還有,賢王將隨同愛卿一起前往,皇弟頑皮,還請愛卿多擔待。」

——還要我幫忙照顧小孩兒,這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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