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裝家庭 56


參加過蘇馥純的婚禮之後,一些看得見或看不見的改變在兩人身上逐漸發酵,所帶來的變化可能遠比婚禮上新郎新娘兩個當事人還來得多。

首先,裴承飛說要戒菸就真的不抽了。

裴母叨唸兒子要戒菸十幾年了,理由從淇淇那麼小不要讓她吸二手菸,到淇淇快青春期了不要給她壞榜樣云云,都沒能讓裴承飛斷了菸癮。如今說不抽就不抽,嚇得裴母急向何篤行打聽,是不是裴承飛上次健康檢查驗出了陰影什麼的,才能讓他決定戒掉。

兩人去參加前妻婚禮的事沒跟裴母說,隨便打哈哈的話又怕長輩胡思亂想,何篤行只得幫他掰了一個說法。

最近增稅太誇張,裴承飛算了算只要不吸菸五年就可以買輛車,便戒了。

何篤行說完連他自己都想笑,然而裴母卻毫不懷疑地收下這個說法,原來簡單明快的理由反而能使人信服。

另一個看得見的變化是,他們趁著最近換季前合資買了一臺洗脫烘洗衣機。

以往家中花用都由兩人每月繳納的共同基金支出,不過大部分都拿來買食材或消耗性商品,這臺洗脫烘洗衣機是記帳本裡第一次出現的固定資產,也是金額最高的一件東西。

像是為了測試機器性能,新洗衣機到家後就連下了四天的陰雨,裴承飛靠在洗衣機旁感慨地說,不後悔買了它,只後悔沒早點買。

至於那些看不見的變化,身旁的人反而比當事人更快察覺。

趁著茶水間都沒有人的空檔,於美君靠近正在洗便當盒的何篤行身旁。

「股長,你們家這禮拜六有空嗎?想請你們來豆豆的陶藝課成果展。」

「禮拜六的話,我們有安排了。」

「這樣啊……」

「真可惜呢。」

何篤行把水龍頭關掉,將便當盒蓋好收起,頭也不回地離開茶水間。

他客套冷淡的回答與態度讓於美君再次確信,何篤行在疏遠她。

近期好幾次邀約都被婉拒了,對方更是一次也沒有主動搭話或傳訊息。

於美君原本以為是上次跟繆繆的誤會,讓雙方有了嫌隙,不過她再仔細回想,那次事後何篤行還跟她共進午餐,席間也針對此事談開了。

所以她才想著要安排多一點活動,讓兩邊有更多的交流機會,也希望能轉變她在繆繆心中的壞印象。

未料,才剛要開始實行,何篤行就如此態度,讓她感到挫折之餘,更不好受的是沒來由地被疏遠。

如果不是上次那件事的話,難道是工作忙嗎?可是最近也沒有特別大的案子。還是她不小心說了或做了什麼,踏到何篤行的地雷?若真如此,她不可能沒注意到吧?

於美君把各種可能性都想過了一次,還是毫無頭緒,性情直來直往的她亦不喜歡這種懸在半空的關係,便決定一定要找個機會問個清楚。

過沒多久,機會就自己送上門來。


這星期六於美君帶著兒子來文化中心,看他的陶藝課成果展。

這個小小展覽就在一樓的角落,陶藝老師把大家的作品擺在透明壓克力盒子中,就像是油畫只要鑲上框就變得比較高級似的,這些稚嫩童趣的陶藝作品經裝框後,乍看之下也很有一回事,因此駐足的觀客還不少。

「媽媽,我的杯子跟茶壺在哪裡?」

豆豆拉著於美君往前,急著想找到自己的大作,但他興奮過了頭,不顧其他看展的人,橫衝直撞地往作品前面鑽。

她看到豆豆的頭頂收獲了幾個大人的皺眉白眼,連忙致歉,並把兒子的煞車拉好,板起臉要他乖乖排隊看展覽。

當兩人重新排隊,順著人流欣賞一件件作品時,於美君聽到後方有對父女的談話挺有意思。

「那這個呢?」

「就叫——《爸爸打哈欠》。」

「真的蠻像的,嘴巴長得大大的,而且還不規則形狀。」

陶藝老師雖然在展示盒上貼了精美的作品名片,並印上小作者的名字,但作品名稱都是制式的杯子、盤子或裝飾物,一路看過去實在有點無趣,所以這對父女便玩起了「重新幫作品命名」的遊戲。

「爸,這一個杯子?」

「《吵著要買東西的繆繆》。」

「像在哪?」

「這裡啊,妳看它扭來扭去的感覺——」

於美君猝不及防地聽見熟悉的名字,稍稍側過頭往後瞥了一眼,果真是何篤行的朋友跟他的女兒淇淇。

「淇淇換妳,這一個。」裴承飛壞心眼地刻意指著一個十分抽象的裝飾物,若他來命名的話,應該會是《早上煎壞的荷包蛋,PS.附指紋》

淇淇彎著腰瞇眼,像個藝術評論家端詳,最後嘴邊帶著笑意,用高深莫測的口吻說:「《永恆的記憶的鐘》。」

「什麼?」

「達利的畫,《永恆的記憶》,裡面有個融化掉的時鐘的那一幅。」

裴承飛知道女兒愛看書,好像記了很多有的沒的冷知識,但他沒想到淇淇還能信手拈來,一般人對那副畫有印象,但不會記得畫名吧。

「好吧,輸給妳了,我覺得比較像荷包蛋。」

「是也有點像。」

「話說你何叔叔會不會太誇張,我們都快把這區逛完了,他還在上廁所?」

「繆繆等下要上臺表演,會緊張吧。」

這星期六繆繆的舞蹈班在文化中心有個小小的發表會,他們全員出動前來觀賞。舞蹈老師大概擔心來自家長們的「關愛」太多,要求表演前的排練要清場,所以他們只得在外面等待,幸好文化中心有很多地方可以打發時間。

「緊張什麼啊又不是他上去跳ーー咦?」裴承飛話說到一半,前方視野撞進一對眼熟的母子。

「您好。」

「您好,我記得妳是ーー」

「我是股長的同事,您是股長的朋友吧,他有跟我提過你,上次真是不好意思……」

「上次沒事的,弟弟也沒事吧?」裴承飛看向躲在於美君雙腿後方的小男孩。

豆豆與他的視線交錯後,躲得更深,還把媽媽的腿都抓痛了。

雙方客套話剛說完,讓他們產生交集的男主角也終於現身。

「廁所好多人啊,是不是快開始表演了——」何篤行邊推著眼鏡走到淇淇身旁,眼鏡戴正後,才看清另一個方向的人。

「美君?」

「股長,」於美君揚起嘴角,眼睛卻沒有笑意,「來看什麼表演啊?」

「呃,我……」

何篤行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錯覺,但另一方面也覺得奇怪,他只是沒答應美君的邀請,也沒邀請美君來看繆繆的表演而已啊。

最後,化解這個尷尬的場面的人,竟是站在一旁的裴承飛。

他大方地對於美君說:「我們來看繆繆的舞蹈發表會,如果你們待會有空的話要不要一起進來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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