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裝家庭 94


繆繆討厭阿嬤。

早上出門前,她明明從家裡帶來上學的衣服要換穿,結果阿嬤卻把衣服收走了,說那件太小件了,早就買了新的要給她穿。

繆繆抗辯無效,鬧脾氣不想穿,阿嬤就開始罵爸爸,說把她教不好。

為什麼大家都要罵爸爸,幼稚園的老師罵爸爸、陳俊禾的媽媽也罵爸爸,阿嬤更常常罵爸爸,明明她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雖然有時候她也討厭爸爸,但只有一下下喔——對了,一下下!

繆繆想起爸爸說的「只要再忍耐一下下」就好了,即使她討厭綠色,討厭點點花樣,也按捺著美感換上阿嬤買的醜衣服。

「穿起來多好看啊。」何母笑道。

繆繆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褲臭著臉說:「才不好看,我喜歡我的花花裙子。」

「上學穿什麼裙子,會被男生掀裙子啦,妳爸爸沒跟妳說嗎?」

「沒有人會掀我的裙子啊。」

「妳怎麼知道?」

「那叫他們不要掀就好了啊。」

「妳別穿不就不會被掀了?」

「沒有人會掀我的裙子啊!」

繆繆一時氣結,不想跟阿嬤講話了。

離出門前還有點時間,何母東看看西看看,覺得孫女瀏海有點長,叫她坐下來要幫她剪頭髮。繆繆還顧著生氣呢,沒聽清楚阿嬤說什麼,抱著書包坐著沒多久,就聽見幾聲快刀唰唰聲,眼前幾綹頭髮紛紛掉落。

「啊!頭……頭髮……」

被剪了個超短瀏海的繆繆幾乎整天都在哭,老師跟同學怎麼勸、怎麼讚美她都無效。她一路抽抽噎噎到了下午的課輔班,陳俊禾看到的是雙眼腫得像卡通青蛙一樣的繆繆,但在他心中還是很可愛。

「妳不要難過了,頭髮很快就長出來了,我上次也被我媽剃了一個大光頭。」

繆繆趴在桌上悶悶地說:「你是男生。」

「這哪有分男生女生的,我也不想要光頭啊,好冷。」

她抬起頭看著陳俊禾,想像了一下他光頭的樣子。

「好吧……男生也一樣。」

「我那時候就這樣——」他使力用手掌磨擦自己的頭皮,「每天磨我的頭,看頭髮會不會長快一點。」

繆繆也有樣學樣地用手磨自己的額頭,邊磨邊道:「陳俊禾,你有阿嬤嗎?」

「有啊,過年阿嬤給我的紅包最大,我最喜歡她了。」

她鼓起臉頰,「我討厭我阿嬤,我不想要回阿嬤家……」

「妳可以跟妳爸爸說啊。」

「我爸爸叫我再等一下下……可是我已經等很久了啊!」

「那就……再等一下下?」

陳俊禾除了此之外毫無辦法可以幫繆繆,但為了逗繆繆開心,他說起他們家昨天看的動作片電影,主角的女兒被綁架了,主角各種帥氣各種飛天遁地打壞人去找女兒。他自顧自地說得生動,中途還忘了在意繆繆的情緒。

「綁架……」

她低聲喃喃自語,對這個日常用不到的名詞似有印象。

「對啊,他的女兒被綁架所以他就——」

——對了,就是「綁架」!那是個可以實現願望的魔法咒語!

繆繆突然拉住陳俊禾的手臂,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陳俊禾,你可以幫我嗎?」

放學時刻,繆繆與陳俊禾兩人鬼鬼祟祟地走出校門,右前方三點鐘處有一群家長等待,何母也在其中,不過她正低頭滑手機,正是大好時機。

陳俊禾牽著繆繆的手,小心翼翼地繞過家長群,繆繆亦拱起背躲在比她還要矮小的男生身後,卻莫名地有安全感。

「繆繆,我們已經走很遠了。」

繆繆聞言才敢抬起頭,兩人接著走到住處附近的小公園,陳俊禾請她在那邊等一下,便飛快地跑走。過了不到十分鐘,陳俊禾回到公園把一只手機交給繆繆,但他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名穿著國中制服的女生。

「繆繆,我姐姐說手機可以借妳打電話。」

「謝謝!」

方才繆繆求他幫忙,說只要借她手機就可以了,但他也沒有手機,不過他的姐姐有,他可以回家跟姐姐借,便帶著繆繆躲過她阿嬤來到這裡。

繆繆暗自慶幸她之前就把淇淇的手機號碼抄了下來,開心地撥通了電話。

就在她打電話的時候,陳家姐姐走過來問弟弟。

「那是你女朋友嗎?」

他紅著臉說:「還不是啦!」

「還不是喔?以後是囉?她就是那個繆繆吧,我要跟她說!」她提高音量戲弄弟弟。

「姐!不要啦!」

當他們兩人笑鬧到一半,繆繆撥打的電話接通了,聽見話筒裡淇淇喂了一聲。

繆繆深深吸了一大口氣,胸腔挺起吸得飽滿,然後,雙眉一皺,表情一憋。

「姐姐——我被綁架了!」

繆繆此話一出,就像下了定身咒,讓陳家姐弟愣征僵在原地,互看傻眼。

誰被綁架?誰綁架誰?他們綁架繆繆嗎?

相較於現場三個情緒激動的人,淇淇在手機裡的聲音異常地冷靜。

「是繆繆嗎?」

「姐姐——快來救我。」

她使勁地哭喊,眼淚都逼了出來,讓陳家姐弟剎時還真以為繆繆被怎麼了。

不過,是真哭還是假哭,家人一聽就知道了。

「繆繆,不要吵鬧了。」

繆繆人生中第一次登臺演戲就此失敗,然而,她聽到淇淇這麼說,卻真心地想哭了。

「姐姐……妳是不是討厭繆繆了?」

「我沒有討厭妳啊,我有說過討厭妳嗎?」

「沒有……」

「而且,反而是繆繆說討厭我啊。」

淇淇的話讓繆繆心中的後悔與虧欠卻都洩了出來,她真的不想要這樣的……

她想要辯解,卻被高漲的情緒堵塞住口,嘴裡只能發出嗚噎哭聲。

「繆繆,姐姐會去找妳的。不過,妳應該還有一句話要跟姐姐說吧?妳還討厭姐姐嗎?」

「姐姐對不起……都是我跑到屋頂害姐姐差一點死掉……」繆繆緊握手機終於放聲大哭,陳姐姐推了推弟弟,陳俊禾才趕緊拿衛生紙給她。

「姐姐沒有不理妳,我一直在等妳跟我講話。」淇淇放軟了聲調,「繆繆,姐姐原諒妳喔。」

「那姐姐妳可以回來跟繆繆一起住嗎?」

「在這之前——先告訴姐姐妳在哪裡好不好?姐姐去找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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